诸伏景光拨开如月琉生额边垂落的发丝,看了他片刻,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平躺好。
脚步声清浅,在雨声里几不可闻。如月琉生能想象到,诸伏景光走到了屋子里的哪个地方,又会在多久之后,离开这里。
他捏着毯子的手越收越紧。
这间屋子并不大,从他身边走到门口,不需要太多时间。
如月琉生浑身僵硬地维持着睡姿,心脏因为过度的紧张急速跳动,几乎产生痛意。可他能鼓起的所有勇气仿佛就差了那最后一点,声音到了喉间,又被淹没于唇齿。
咔哒,门被关上了。
外面下着大雨,他听着雷声,浑浑噩噩,忽然又想起诸伏景光从雨里离开的背影,和他倒在血泊里、永远也听不清的那句话。
如月琉生忽然跳起来,用一个可笑的借口地说服了自己,去追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他光着脚跑到门口,粗暴地拉开门,冷风吹着冷雨扑了他一身。
深黑的夜幕里,诸伏景光还保持着一只手贴在门上的姿势,他看着忽然冲出来的人,瞳孔放大,片刻之间,失去了声音。
雨声淹没了一切。
“……”
“……琉生?”
“……”
如月琉生刚刚还鼓胀的勇气像被戳破一个小口,在和诸伏景光对上视线开始就不停往外漏气,可他望着连绵的雨,还是伸手把诸伏景光又拉回了屋子。
房门第二次被关上。
如月琉生放开他,走回沙发,把自己缩成一团。
“……我不喜欢下雨天。”
“嗯。”诸伏景光脱掉被打湿的外套,坐到他身边。
如月琉生把毯子丢给他,诸伏景光接过,把如月琉生也一起围了起来,捞起他冰凉的手。
如月琉生偏着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诸伏景光拢着他手心,没有停顿,声音也依旧温柔:“去哪儿?”
“……”
一旦选择坦诚,面对的就是无数个谎言带来的漏洞。
诸伏景光拢着他的手逐渐收紧。
“对不起。”如月琉生回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眸。他从身边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收到那条简讯时确认的。”诸伏景光也在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备受煎熬,他心下轻叹:“但琉生还是追出来了。”
至少这一次,如月琉生追出来了。
“……没有人的离开会毫无痕迹。”如月琉生轻声重复:“你告诉我的。”
如月琉生朝他靠近,动作很慢,诸伏景光在一瞬间就明了了他的意图,伸手把他揽到怀里,扶住了他的腰。
圈在两人身上的毯子隔绝出了一个温暖的小世界。
一落入这个怀抱,就像被比棉花糖还软的云束缚住了手脚,让人想永远永远地陷落下去。
如月琉生忽然觉得,自己一次一次不停重来的行为,和母亲用小刀自杀没什么不同。
一只蜡烛是在一瞬间燃烧,还是在无数个黑暗里燃烧,也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父亲已经死了,诸伏景光还活着。
“景光,我还记得我答应你的事。”他侧头,声音低柔:“今晚的雨不会下得太久,雨停之前我就会回来。”
呼吸带出的微小气流喷洒在耳边,诸伏景光扣在他腰间的收紧又松开,仿佛叹息一般:“琉生……”
他用侧颊眷恋地、小幅度地蹭了蹭如月琉生柔软的发,“嗯”了一声,算是妥协。
如月琉生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他跪坐在诸伏景光两腿之间,依然是很亲密的距离。诸伏景光的白色毛衣被顶灯打上更柔软的光晕,头发有些凌乱,蓝色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他。如月琉生只是看了几秒,就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我,我走了。”
那种奇怪的悸动像一颗被春日最温柔的风催生成长的树,呼吸间枝叶伸展,簌簌颤动。
“等一下。”
诸伏景光手里拿着那根被主人遗忘的围巾,把青年严严实实裹好,从伞架里选了一把更结实的递给他。
“路上小心。”
如月琉生怔了两秒,“嗯”了一声,小声把那句话补上:“我出门了。”
屋外还是大雨,如月琉生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明亮的灯光里,诸伏景光和他对上视线,招了招手。
如果刚刚没有拉住景光,一会儿回来就是浑身湿透地面对空荡的屋子和漫长的黑夜了。
如果,每一天都可以这样,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