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琉生最终也没有用上那只药膏,因为他腿软走不到厕所。
反正一直吃止痛药就可以继续过日子,虽然腿软,但他现在能坐起来了。其他的就算了,让它自愈吧。
诸伏景光进来时如月琉生已经把刚刚用过的药膏放在一边,袋子里还有一大推拆了说明书看过但没动的。他看了一眼被如月琉生单独挑出来的那几支,不动声色地问:“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吗?”
“嗯嗯。”如月琉生点点头,笑眼弯弯:“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
诸伏景光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可以撑在床上的小桌板,陆陆续续把做好的食物拿进来,都是清淡好消化的,只有一小块红丝绒蛋糕还算鲜亮。如月琉生贯彻他让诸伏景光省心省力的方针,安静喝粥吃菜。在开始品尝餐后甜点的时候,第一勺就递到了诸伏景光嘴边。
诸伏景光原本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投喂时愣了一秒才张嘴吃下,如月琉生歪着头笑容浅浅,看起来毫无阴霾。
诸伏景光忽然想,其实不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坦白,如月琉生早就表现过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直以为如月琉生对感情的抗拒是因童年经历和他自身的心结。对于他表明心迹那日之后如月琉生的抗拒,只觉得他是无所适从也不知所措,无法面对两人之间忽然面临变化的感情。
因为如月琉生就算在躲避,他面上神情也毫无厌恶,更多是一种难为情和无措。就算把人逗狠了,面颊微红着,恼怒时也全无要疏远的意味。
所以他才敢一步一步前进,一点一点试探,和一只小乌龟玩漫长的追逐游戏。
如月琉生对他的容忍度很高,他知道。有时他都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如月琉生都会原谅他。
这个人明明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爱他。
一切他所想过的原因,又加上了新的一条。
如月琉生在那时推开他,一定已经到了他完全无法忍受的程度。而就在这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如月琉生就能控制住自己,主动揽上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怀里,轻言细语地和他解释。
他皱着眉,身体僵硬,贴着颈侧呼出的气息都在颤抖,但依旧温顺地靠着。就像真的如他所说,躲避他们的触碰只是因为身上有伤。
如月琉生失踪那三日他们找到他以后,他也表现过抗拒他人触碰的姿态。诸伏景光那时不明原因,如月琉生说他不记得,调查又没有进展,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
因为那是偶尔的,偶尔。除了这些“偶尔”,如月琉生都无比正常,于是他也把这种“偶尔”忽略了,这些异常风过无痕。诸伏景光也思考过为什么,但他往往更关注关于如月琉生的其他事情,于是这些明明显眼的异常,却被放置在了落灰的角落。
但实际上,那些“偶尔”是因为,只有在如月琉生已经难受得无法忍耐的时候,他才会控制不住地表现出来。
其他时候,如月琉生都能像现在这样,浑身是伤,但还是告诉他我很好,绿眼睛笑得弯起,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如月琉生吃着吃着,有点如芒在背。
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是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积累下来的,就比如此时。如月琉生纵使不明原因,也能感受到诸伏景光周身低落的气压。
好像更不开心了,而且是因为他。
等诸伏景光收拾完桌面回来,如月琉生拉住了他的衣袖,食指和拇指揪住一角,几乎没有用力。宽松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截,露出发紫的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诸伏景光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如月琉生把他往自己这拽,往日里诸伏景光都随着他的力道自己过来,今天拉了几下也没拉动。诸伏景光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力道轻柔地托住他的手,虚虚拢在掌心。
“如果你难受的话,就不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慰我了。”诸伏景光是在笑的,但眼底毫无笑意,轻声:“我会更伤心的。”
“……”被预判行为的如月琉生动了动唇,把被他拢住的手抽出来,掌心摊开。
在如月琉生幼时还在流浪的那段时间,他每日能看到的花草树木、白云蓝天就是全部的风景,因此时常在路边拾捡漂亮的石子和落花,加上一点巧思就能变成礼物,用来哄小伙伴开心。
诸伏景光垂眸看他掌心,有一朵被画上去的简陋小花,眼睛弯弯,嘴唇弯弯,头小花瓣大,对他笑得灿烂无比。
“……”
诸伏景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心脏酸涩柔软,涌动的情愫险些挣脱理智的束缚。他伸手盖住那朵小花,同如月琉生掌心相贴,手指拢住他手腕,隔着衣袖触摸那些伤痕。
可是无法拥抱。
如月琉生在他克制地停住时就撑起身子,手掌忽然前伸抓着他的手使劲拽了一下。诸伏景光被他拽倒,为了不撞到他单膝跪在床上,手险险撑在床头。
一抬眼就是一片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