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兰忒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那种从心底传来的颤栗几乎令她的大脑发麻。她能感受到,自己这次确确实实抓住了那道灵光。
自阿塔兰忒6岁跟随里卡多学习音乐起,她钻研乐理,苦练吉他。为了理解复杂艰涩的调式,她借来了里卡多周游世界记录的各地民谣,没日没夜地研究;为了练好轮指,7年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坚持练习,才拥有现在流畅而具有颗粒感的娴熟技法。她知道自己在音乐上有很高的天赋,但是里卡多说,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天才的就是音乐圈,最消磨天才的也是音乐圈。多少人凭着自己年少时的一点天赋,想要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圈子里挤占一席之地,却被浮躁与虚荣迷住了眼,在创作出一两部作品后江郎才尽、销声匿迹。
阿塔兰忒深知这一点,于是她时刻警醒自己,从不敢恃才傲物。她能创作出不错的音乐,扎实的基础让她的天赋得以脚踏实地。但她的音乐也仅限不错而已,她至今记得里卡多对她创作的第一首曲子的评价:“很规范,但不出彩。”因为这个评价伴随了她之后创作的每一个作品。她迷茫地问里卡多,他所说的作品的“灵气”究竟是什么,里卡多却说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她自己寻找。
阿塔兰忒认为,用“规范”来形容一首曲子绝对是这首曲子的失败,这意味着她的音乐也是那些千篇一律,用音符堆砌而出毫无记忆点的庸俗作品之一。她不甘心,觉得是自己的创作手法不够成熟,于是她聆听了大量的大师作品,巴赫、莫扎特、贝多芬、亨德尔……她研究他们的谱曲和创作技巧,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音乐是如此局限寡淡,与他们之间的鸿沟是多么巨大,但是她依旧抓不住自己缺少的最关键的东西是什么,直到刚刚西里斯的那句话猛然点醒了她。
一直以来,阿塔兰忒都是从创作的角度看待音乐,或许是学习音乐的时间久了,她渐渐更加关注作品中的表现技巧和形式,却忘记了创作和演奏音乐的最终目的都是情感表达。顶尖的作曲家们除了拥有对写作技巧和表现手法炉火纯青的掌握,还拥有最重要、也是将他们与普通作曲者分割开的东西——他们能在音乐中表达自己的灵魂。这种灵魂的表达是每一个听者都能感知到的,就如同人们能在莫扎特的音乐中听到晶莹明快的美丽,在贝多芬的作品里听出信念与抗争的力量。当一位作曲家的音乐中丢失了灵魂,听者是能最直接地察觉到的,也因此,从未学习过音乐的西里斯却解答出了阿塔兰忒寻觅了多年的答案。
阿塔兰忒从箱子里找出了她这几年创作的作品,一个一个翻看起来。看着这些旋律,她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创作它们时的心境。她的创作灵感多来自于她在植物中感受到的共鸣,但之后她也仅仅是将灵感记录下来,然后把各种创作技巧和华丽的表现手法套用进去,使得最后的成品就像是一个空壳子,而那最初让她产生灵感的灵魂共鸣却早已消失。
她合上这本稿本,抚摸了一下有些褪色的黑色封皮,将它压在箱子的最底部。
或许,她想,我应该从头开始。从演奏,从感知其他作曲家的灵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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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早晨是最闲散的,头一天在霍格莫德玩累了的小巫师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再不紧不慢地起床去礼堂吃早餐。
阿塔兰忒昨晚睡了一个好觉,这让她从清晨起就保持着格外好的心情。她倒是起了个大早,去禁林边的草坪上练了会琴。不再急于创作后,她的练习前所未有的顺畅。
礼堂的早餐供应到十点,她卡着点过去帮还在睡觉的两个室友带早餐,就看到坐在长桌边的掠夺者四人。詹姆正兴致勃勃地跟三个人说着什么,莱姆斯和彼得听得认真,倒是西里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斜斜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封信,眼睛却放空地望着礼堂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阿塔兰忒朝着长桌走去,西里斯见到她,瞬间回神,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早上好,西里斯。”阿塔兰忒愉快地跟他打招呼,顺道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又对其他三个人道了早安,整个人看上去明媚极了。
“早上好,阿塔兰忒。”西里斯回答,他似乎放松了不少,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彰显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詹姆惊讶:“你们什么时候互称教名的?”他怀疑的视线透过镜片在两人之间扫视。
“因为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了呀。”阿塔兰忒笑眯眯的,弯起的眼眸就像新月。西里斯转过头看她,眼里的光彩怎样都遮挡不住。
詹姆思考了半晌,而后一拍手:“西里斯的朋友就是我们掠夺者的朋友,以后你也喊我们教名吧,阿塔兰忒!”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决定,得意地揉了揉头发。
阿塔兰忒笑起来:“我的荣幸,詹姆。”
西里斯的笑容僵住,他眯起眼睛看向詹姆,眼里的刀几乎都要藏不住了,然而詹姆毫无察觉。
一直关注着两个人的莱姆斯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他有意再加把火:“阿塔兰忒,你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西里斯又猛地转头看向莱姆斯,莱姆斯只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