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凭舟道:“臣听闻陛下圣体抱恙,连日未曾上朝,忧心不已,特来觐见陛下。”他顿了顿,“今晨,边关送来密报,端王贺砚随率兵打退河西郡的突厥人,现下正前往燕州地界,准备一举拿下突厥。”
若是今日不来,贺凭舟还不曾知道,原来昭文帝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还借着贺沅安旁敲侧击打探他的虚实。
方才他故意弄出响动叫人发现,这才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
看来进度还是太慢了些。贺凭舟垂着头,眼睛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杀意,不曾叫人发现。
昭文帝方才和贺沅安交谈许久,脸上已经有了倦意,开口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皇弟有心,朝堂上的事有皇弟照料,朕很放心。今日朕着实劳累得很,就不多留你们了……”昭文帝剧烈喘息着,靠在床头,像一条挣扎上岸的鱼儿。
贺沅安和贺凭舟各自站在一边,泾渭分明,偶有视线相交。
贺沅安正要离开,却见贺凭舟拱手道:“端王在前线奋战,臣弟得到消息,先前通敌叛国的前燕州太守已然投靠了突厥部族……不如再审问莲家众人,看看能否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能找到前燕州太守也说不定?”
这几个月以来,连续有几批人审问莲家众人,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问出来,反倒打死了不少奴仆。
贺沅安眉头倏然皱起,冷眼看向贺凭舟。
昭文帝闭上了眼睛,不耐地摆了摆手,“都由皇弟自己做主。”
“是。”贺凭舟谢恩,“那臣弟便斗胆,让景王陪同前去。”
“……”贺沅安脸色微变,看向贺凭舟的眼神越发不善,贺凭舟到底想搞什么鬼?
……
大理寺牢狱之中,莲丞相和莲夫人被绑在行刑柱上,剩下的莲家众人则还被关在牢里,心惊胆战地注视着。
行刑人拿着特制的鞭子,狠狠甩向两人,莲丞相闷哼,莲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数月来的折磨让他们瘦了不少,身上的囚服落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说不说!说不说!”手起鞭落,血迹飞溅。
就这么打了小一柱香的时间,贺沅安和贺凭舟也就这么站在隔间观刑。
贺沅安自进了牢房,眉头便一直未舒展开来,他心思百转千回,隐约思考出了贺凭舟这么做的缘由。
恐怕是方才在舒元宫,他和昭文帝谈论贺凭舟,贺凭舟听了去,于是故意借机将他带到这里来——
杀鸡儆猴。
贺沅安不得不承认,贺凭舟此人心思深沉更甚他自己,又睚眦必报,稍有不慎,必定会被吞食个干净。
他忽然心里涌现出沁心的凉意,眸色沉了下来。
若是让莲玉荇知道他和贺凭舟一起拷打莲家众人,指不定又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贺凭舟这是执意要将他拉下水。贺沅安暗暗咬牙,心里冷笑不止。
行刑人停下动作,走到贺凭舟面前恭敬道:“回禀王爷,二人嘴硬得很,什么都没说。是否要继续拷打?”
“……”贺凭舟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开口。
方才行过刑罚,牢房里血腥味扑鼻扑面而来,熏得贺沅安脑袋发昏,不过他仍旧清醒。
他想,贺凭舟这时候不说话,是想让他来做决断吗?还是想进一步试探他?
贺沅安说不清楚,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走吧。”贺沅安摆摆手让他离开,方才抬眸正视贺凭舟,两人四目相对,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算计和猜疑。
“皇叔。”贺沅安开口叫他,“侄儿的目的早已经达到,按理说早该抽身离去,但不知为何和皇叔的瓜葛却越来越多了。”
贺沅安语气平直,像在平静叙述一件事实,叫人生不起气来。
“侄儿这是何意啊?我们本来便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贺凭舟忽然笑开了,一张面孔慈祥又和善。
“……”贺沅安理了理乱了的衣袖,意味深长,“从今日起,侄儿便自觉和皇叔保持距离,以免引得父皇猜忌。再者,皇叔也不必在心存算计,处处试探了。”
试探之意昭然若揭,贺沅安不想再和贺凭舟勾心斗角,索性借此划开距离,各自相安为好,回到从前那般。
贺凭舟笑意更深了,颔首同意,“既然侄儿执意如此,皇叔哪有阻拦的意思。”
“来人。”贺凭舟淡淡道:“牢狱里多脏污血迹,送端王殿下回府沐浴更衣。”
答应得这般爽快?贺沅安心有疑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多谢皇叔。”
牢房门一扇扇打开,贺沅安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贺凭舟喟叹一声,意味不明。
有人悄声走进隔间,“主子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还能如何?”贺凭舟将擦手的帕子随意扔到地上,觑他一眼,“让本王给他下毒药,又或者绑在身边,为本王所用吗?”
贺凭舟哼笑。
与虎谋皮,怎么可能轻易扯清瓜葛。
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主子,边关暗探来报,边关粮草欠缺,已经快马加鞭往京都送奏折求粮草,算算日子,三日后便该到了。”
那人将密报呈上,牢房里昏黄的投射到他的脸上,一张沧桑的面孔显露出来。
若是贺砚随或者莲玉荇在这里,必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平城私盐案被连坐贬谪的御史大夫。
如今竟然认八王爷贺凭舟做主人,怎么说都令人唏嘘不已。
“哦?竟这么快。”贺凭舟眼神紧了紧,而后舒展开来。不过也好,这样他的计划便可以提前进行了。
贺凭舟:“传本王的令,命运粮官钱敏押送粮草至边关,不得有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燕州侍卫营里的死士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