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辰时。
天色尚暗,寒气未退,周遭一片死寂。
梅深练完功,大步流星,朝着梅府的方向走去。
街旁稀稀落落罗列着几个贩卖吃食的小摊,年轻的商贩推着一车车新鲜的蔬果,陆续从城外赶来。
偌大的梓州城,正一点点恢复生气。
梅深路过一家胡饼摊,随手掏出四文钱抛给小贩,兀自取了两个刚出炉的胡饼,不等放凉,已嚼了起来,只三两口,便吃掉了大半。
行至转角处,一股儿香甜的焦糖味传了过来。梅深放缓脚步,循着气味,来到一个旋炒栗子摊前。
他迟疑了片刻,咽下最后一口干巴的胡饼,拍去粘在手心的焦黑碎屑,掏出十五枚铜钱,换了一包炒栗子。梅深将炒栗子仔细包好,揣进怀里,一转身,便撞见一位俏生生的青衣少女。
那少女虽着粗布衣,却难掩一身钟灵之气。她定定地盯着梅深怀里的东西,伸出手,歪头笑道:“好香的栗子,赠我两颗吧!”
梅深扫过那只布满新旧疤痕的手,一时微怔,稍作迟疑后,掏出怀里的吃食,取了两颗栗子,方欲递出,忽又收回手,多添了两颗。
四颗圆鼓鼓的栗子轻落于少女手心,微微晃动,三两下后,终于落定。
“多谢!”少女剥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确实香甜,你也尝尝。”
说罢,又剥了一颗,塞进梅深手心。
梅深不及拒绝,少女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颗炙热的栗仁,烘烤着他的手心。
梅深攥着那颗栗仁,埋头继续向梅府走去。
一炷香后,他们又在梅府门前相会。
少女似乎对梅深的出现并不意外,笑容如旧:“我们又见面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梅深疑惑道。
他确信,这位姑娘不是梅府旧识。
少女抛起剩余的两颗板栗,继而接住,嫣然一笑:“我来找梅姑娘,烦请小哥替我通传一声。”
既已摸清了他的底细,必不是善茬,梅深顿时生出戒心:“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少女坦然道:“我是方端的妹妹,来找梅姑娘,为说书一事。”
梅深自然识得方端,他随梅如霰参与了《寒窗记》的买卖,也知晓方端有一胞妹,只是未曾谋面。现下仔细观察,只觉此女确实与方端有几分神似,想来并非虚言:“姑娘已经拒绝了他的无理请求,你又来做什么?”
少女扬眉笑道:“他是他,我是我,姑娘拒绝的是他,可不是我。”
她的话,令梅深颇感耳熟,看似无理,却又好似有那么点道理。
或许,正对自家姑娘的脾性。
“既然如此,我便帮你通传一声,至于成与不成,全看你的造化了。”梅深一脚跨进门槛,忽又转身道,“你同我一道进来吧。”
少女两手合抱,拱手笑道:“多谢小哥。”
梅深摆手道:“事情未必能成,言谢为时尚早。”
“已经成了。”少女快步跟上梅深,与他并肩而行。
“你倒是自信。”梅深的视线扫过院墙外的迎春花,色泽像极了手心里的栗仁。
少女回道:“不是自信,而是相信梅姑娘,相信小哥。”
梅深冷笑道:“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就敢轻言相信?”
“梅深,精通武艺,入府十载,是梅姑娘身边最得力之人,也是最信任之人。”少女的笑颜胜过初绽的花枝,迎风而动,春华尽占,“小哥愿帮着通报,我自然能够见到梅姑娘。只要见到梅姑娘,我便成功了。”
“还说不是自信。”梅深挪开眼,不再看身侧之人,只丢下这句话,便加快脚步,与对方拉开距离,率先向梅府深处走去。
转角处,随手将栗仁丢进灌木丛中。
不多时,二人已行至内院。
“在这儿等我消息。”梅深将落在身后的少女留在廊下,孤身走进“月照花林”。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梅如霰一早就被栖影闹醒了。对方嚷嚷着要去看皇榜,又不愿独自前往,定要她一同外出,梅如霰正想寻个理由推辞,忽听得院中有脚步声传来,忙扬声问道:“可是梅深来了?”
她识得梅深的脚步声。
梅深应道:“正是小的。”
梅如霰如得救星:“可是有事?快快进来!”
梅深立在帘外,拱手道:“回姑娘的话,院外有一位女子,自称是路歧人方端的胞妹,想见姑娘一面。”
梅如霰了然:“是为说书一事吧?”
“正是。”梅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