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夏刚想摇头,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我到了,你不着急,结束了再慢慢出来。】
她顺手回了个【ok】,然后继续对着罗亦可摇头,“我也不太行。”
似乎是怕她找不到车,盛祈紧接着又发来一张车窗视角的照片,四十五度角的地方就是他们今晚聚餐的地方。
“那你还一直拿着手机不离手?”
罗亦可突然凑近,令夏做贼心虚一般,下意识就把手机屏幕往自己怀里扣。
本来罗亦可也只是故意逗逗她,结果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剧烈,罗亦可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你不太对劲哦Lynn。”
令夏尴尬笑了两声,正琢磨要怎么解释时,就听到Colin在招呼大家准备散场。
“明天还要上班,大家收拾收拾回家吧。同路的同事照顾一下喝醉酒的,打车记得拿发票。散了吧。”
他自己也喝得不少,问了一圈就罗亦可和他住得最近,所以最后就由他俩一起搭伴回。
“你怎么回?”
临走的时候罗亦可问令夏。
“有朋友顺路带我。”
罗亦可很聪明,立马从她的话里领会到隐藏信息。
她下巴点了点手机,“那个报备的朋友。”
令夏特意晚了两分钟出来,她出来时门口聚集等车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她和剩下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穿过马路,小跑着到了马路对面。
车子停着的位置很好找,就在马路边上,令夏走到驾驶座,双手搭在两侧太阳穴,想透过贴了防窥膜的玻璃窗,悄悄看他在做什么。
她脸刚凑近,还没等她看清什么,面前的车窗“唰——”一声,直接降到了底。
令夏就保持着这么一副探头的姿势,和半倚椅背的盛祈,视线在半空中陡然撞在一起。
虽然手机上的联系每天都没少,偶尔双方都闲暇时也会打上电话聊上几句,但这也确是新疆那晚隆重的晚餐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令夏心里头涌起的局促和尴尬,来得突然且莫名。
在他的注视下,她摸摸后脖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啥……你好?”
盛祈没忍住,笑了一声,“才多久没见,就生疏成这样了?”
盛祈推开车门下来,鼻子轻嗅了两下,然后不带一丝疑问地问道:
“喝酒了?”
令夏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一点点。”
“走走?”他柔声道:“有点犯困,我醒醒神。”
令夏刚刚在包厢闷了太久,也不太想立马坐车回家,他的提议正合她的意。
吃饭的地方离江边不远,往前穿过一个公园便到了。
入夜后的气温要更低一些,呼出的气体瞬间凝结成小团的白气,但转瞬又飘散在空中。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地并排走着。酒气被冷风一吹,好似愈发上了头,血液涌上大脑后四肢察觉到明显的寒意。
令夏抱着肩刚摩挲了两下,手边就出现了一条围巾,黑色的暗格纹,还带着一丝微微热的体温。
“不用,你戴着吧。”看他穿得也不多,同样是黑色的大衣,但他里面甚至连毛衣都没穿,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再走走就发热了。”
“我不冷,我的手很暖和。”盛祈半开玩笑地道:“不信你摸摸看。”
说这话时,盛祁觉得令夏肯定不会上手摸他。她总是和他保持着礼貌的客套和标准的社交距离,从不肯越界半分,哪怕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场合。
比如现在。
当然了,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摸,他只是想让她把围巾拿过去。
所以在她手伸过来,没有半分犹豫地直接触上他的手背时,他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
她的手很凉,像是放在零下的室外冻了一整晚的冰块,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手背血管被蓦然冰了一下,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在颤栗。
“是挺暖和。”
这短短两秒内,他的心理状况是如何百转千回,令夏完全不知,她脑子里主控清醒的那根线被酒精浸润得彻底。
外人不知,有时候甚至她连自己都可以骗过。
这是这么多年,她在职场练就的生存技能。
在确定他是真的不冷后,下一秒,令夏的注意力就已经转到他手上的围巾上。
她伸手去拿围巾,一拉,没扯动。
再拉,还是没扯动。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一角被他死死地攥着。
令夏还以为是他反悔又不乐意借她了,心里还在想,这人怎么如此善变,但还是没多纠结利落地松了手:
“那你自己戴吧。”
她的话刚落,盛祁的意识才像是猝然被拽回:“不好意思,刚在想事情。”
盛祁把围巾递到她手上。
令夏也没在意,很开心地接了过来。
围巾很软也很暖和,还带有一丝淡淡的清香,闻着有点像是柑橘的味道,不太明显,但鼻子埋进围巾里时,又很浓烈。
令夏想问问他,是喷了柑橘调的香水吗?
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场景下,她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像莫名增添了几分暧昧气息。
“我——”
“下雪了!”
令夏仰头,雪花洋洋洒洒地从看不见的天空往下落,她伸手,试图感受雪花的形状,可只触得一手冰凉。
就算只是这样,她也很欢喜,那是一种意料之内的期待,在特定的时间如约而至的满足感。
此时此刻,好像准时的不是天气预报,而是她随口一提的期盼。
“你刚才想说什么?”
路边的三角灯罩下,均匀撒下的昏黄的光恰好将两人笼罩在其中,随风肆意飘扬的雪花落到他们的头顶、肩上。
突如其来的初雪,让公园寥寥的散步行人提前离去,伴随寒夜而来的寂静,让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
盛祁以为她没听到的。
有些话,是情绪上涌那一刹那的产物,当那个瞬间闪过之后,想要再说出口,并非是一件易事。
她望向他时,双眼亮晶晶,像是涌进了两颗天上的星星,可今晚分明没有星星。
“你醉了吗?”
令夏仰头冲他笑,她摇晃着脑袋,大着舌头肯定地应:“没有。”
那就是醉了。
盛祁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等下次吧,或者明天,等她酒醒了,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再好好说。
“我真没醉。”
怕他不信,令夏再次向他强调。
她藏在他围巾下的小脸,落下几片洁白的雪花,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光影明暗间,她周身宛若被光包裹,盈盈闪着光。
令夏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个拳头的大小。
盛祁的心跳如重鼓槌。
咚——咚——咚——
盛祁觉得,自己应该安抚一下它,不然下一秒它就会不受控地跳出胸腔,直接袒露到她的面前。
可是他不想动,不愿动。
令夏踮脚,倾身。
“我没醉。”她小声地,重复道。
盛祁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的温凉一触即离,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日有所思的一场梦。
如果她没醉,那就该是他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