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一件件处理就好。
在下车前,令夏给自己鼓了鼓劲:没事的令夏,你可以的,你肯定可以!
令夏刚下车就看到挥着皮鞭的牧民正在和小陈激烈争执着什么,小陈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小陈的话,但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声音也越来越大。
“方苹,向导什么时候到?”
“我刚打电话时他在市区,过来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后了。”
令夏听完,返身跑回车上,从后备箱拿了两瓶水,给小陈和牧民一人递了一瓶。
“小陈,你先喝点水。”
他们的本意是想要尽快解决问题,激怒牦牛主人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小陈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拧开了瓶盖,仰头灌了大半瓶。
他喝水的时候,令夏微笑着对着小陈指了指,然后又指了指牧民手里的水,然后做了个仰头喝水的工作。
牧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令夏做的动作他瞬间就懂了。
见他呆愣着没动,令夏不厌其烦地又做了一遍喝水的动作。
等牧民大叔终于喝了水,令夏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时间,在心里默默祈祷向导可以尽快赶到。
喝过水之后,牧民大叔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他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指了指车和车前的牦牛,说着说着声音又提了起来。
虽然她听不懂他具体在说什么,但结合他的动作,令夏猜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双手合十,对着他愧疚地鞠了两躬。
令夏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和在一起,搓了搓,然后往他那边一伸,意思是:他们会给他钱。
牧民大叔看着也上了年纪,他脸上露出的五官能看得出饱经风霜的痕迹。
他红着眼,颤抖着双手去摸牦牛未完全闭上的眼睛时,令夏不忍再看,转开了头。
向导和交警前后脚抵达,等他们到之后,现场就没有什么令夏可以插手的了。
她只需要安心等待处理结果就行。
“姐,喝点热水吧,你手都冻紫了。”
太阳落山之后的气温降得很快,令夏身上的冲锋衣也抵御不住寒冷,她捧着热手哆嗦了一分多钟,身体才逐渐回暖。
“这段路没有监控,我刚把咱们的航拍视频也提交给交警了,事故认定书三到七天内会出来。”
向导是一位汉语很流利的新疆人,他和交警沟通之后,返到车边和她说明情况。
“车子我联系了拖车公司,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剩下的就是牦牛的赔偿问题……”
令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车子运到市区暂时先不要让人动,我会联系公司的技术部门,维修的事情到时候交给他们。”
“你留一个牧民的联系方式还有住址,等法务同事到了之后我们再具体协商赔偿金额。”令夏从包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然后你把我的名片还有你的电话也留给他。”
“跟他说我们肯定会妥善处理好赔偿问题,请他不要担心。”
事故车被运走,剩下的人坐着那辆车跟在后方。拖车速度慢一些,很快他们的车就超了过去。
空调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令夏抱着自己的随身包,望着什么都看不清的窗外,脑子里还很乱。
等回到酒店,令夏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结果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新疆这边天黑要晚两个小时,她那会忙到没时间看手机,现在手机上堆积了一些信息。
大多是工作消息,她花了十五分钟处理完,再划拉划拉消息列表,就看到了躺在未读里的那个橘子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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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烤全羊好吃,老板我认识,你去了直接报我的名字。】
再一看消息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好啊,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她消息刚发出去,屏幕上就多了条新消息。
【才忙完?】
令夏坐在床尾,盘着腿慢慢给他回消息:
【嗯。】
【下午没看手机。】
盛祈:【吃饭了吗?】
他如果不提,令夏都还没意识到从中午那顿到现在,她除了两口水已经快十个小时没进食了。
【忘了……不饿,不吃了。】
【你把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发我,我给你点外卖。】
令夏刚想拒绝,她没什么胃口,而且都这个点了外卖到了她可能也吃不了多少。
【你其他同事应该也没吃吧?我多点一些,你吃不了就给大家分一分。】
车子是直接送他们回的酒店,如果不点外卖,那其他人应该也只能在酒店在泡面了。
【那……谢谢你了。】
把酒店定位发给他后,令夏在他们临时建的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让他们一会来她这拿外卖。
发完后,她看到盛祈说外卖已经点好了。
【新疆肉和主食都很扎实,太晚了也别吃太多。】
【不然你又该难受了。】
他好像对新疆不陌生,也有一些认识的人脉,比如说那家卖烤全羊的老板——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和他说一说下午的事。
他有能力,有资源,也有人脉,是不是能帮帮她?
这么多年,令夏总是习惯一个人承担所有,并不是没人能帮她,只要她张嘴,总能找到愿意帮她分担的人。
可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愿意。
就好像洪水来临前的堤坝,只要你赌上一口气拼命坚持,那洪水总有退去的一天;可是一旦你指望别人,让渡一部分的自己出去,破了壳的躯体就会失去抗风险的能力,一击即碎。
所以那口气,她不允许自己卸下,她也不能卸下。
因为她的身后没有退路。
但在这个让人疲惫不堪的深夜,黑暗一寸寸吞噬她在外伪装的坚强和冷静。
她只是有点怀念,那个随时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
那个十五岁时她不缺,二十五岁时却怯于索求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