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纤尘不染,洁净如新。
“.......对不起。”
他颤抖着,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
他对着面前这摊看不清的肉块,低下了头。
“——对不起。”
于他而言,连死去都是一种奢求。
“你身上背负的诅咒,换一种用法也可以帮助别人。”
“去学习使用力量的方法吧。”
“如果学完还是不行,再去自暴自弃也不晚。”
那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五条老师,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来到了高专。
和他以前的学校都不一样,学生少得可怜,同年级的加上他也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只不知为何会说话的熊猫。
磨合的过程并不轻松,因为里香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和谁建立联系。他生疏地用自己曾经的经验去和大家搭话,但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和隔壁住着的人有了联系的。
被高专监管之后他也就住在了后山附近,除了负责的住持外没有见过其他人。发现隔壁搬进了新住户时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好奇。内心其实也期待着能够有可以说说话的人,所以在发现“邻居”似乎整天都没有出门用餐后,他踌躇半晌,还是端了一份晚餐,放在了隔壁的门口。
幸好邻居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这份“唐突”,甚至也放上了一份甜食用作回礼。那盒包装精美的点心被他和同窗们一起吃掉了,真希难得对他做出了偏正向的评价:“品味倒是不错啊,转学生。”
“这个,好吃!”
“鲑鱼鲑鱼。”
所以之后也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对方应该是长辈,他偶尔会询问起一些烦恼的事情,每次都能从对方哪里得到合适的回答和启发。
这不就是,他幼时幻想过的“智者”吗?
说不想见一面是骗人的。
但他最后也的确没能说出这个提议。性格的内敛是一方面,更多则是出于另一种思考。大概是直觉一类的东西吧,乙骨忧太觉得,就算自己真的提出要见面,对方大概也不会同意的。字条里的措辞温和又疏离,已然表明了她的立场和态度。
这样也不错,就当是,交了一位贴心的笔友。
本来是这样的。
——如果他没发现这位笔友是泽诺老师的话。
伊芙是咒灵的消息并没有特意隐瞒,甚至在泽诺到任前就被五条老师告知过“新来的助教老师带着一只咒灵。”
比起同伴们的不以为然,乙骨忧太其实是有些在意的。
是和我一样的,“被咒者”。
不可能不注意的,不可能会忽视的。
因为,他们很可能是“同类”啊。
泽诺看向乙骨忧太压在茶桌上的纸条。那天他接到五条悟的讯息发现了伊芙的踪迹时胡乱塞进口袋的便签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反驳是没有必要的。
泽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略显随意的动作却让乙骨忧太攥紧了手指,心绪激荡连同身后的里香也低声呻吟着扭动。
环着泽诺的荆棘们感受到这股危险的“活跃”,示威般地昂起身体,丝毫不落下风。
泽诺伸手点了点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家伙权当安抚,转而看向乙骨忧太时的目光仍旧温和,
“你想确认什么?”
“……”
攥紧的手骤然松开,掌心处是指甲嵌入皮肉的痕迹。
“......我想,”
乙骨忧太咬着唇瓣,他头一回觉得原来发出声音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请您....”
泽诺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请您收下我吧!”
“......?”
泽诺脚边的荆棘像只被惊扰的猫咪一样弓着身体,红光流转,威胁的意思显露无疑。
乙骨忧太正襟危坐,双膝并拢像是个听训的好学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想跟着您学习!”
......原来是这个意思。
泽诺下意识敲敲手指,看向少年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乙骨同学,我是助教,本质工作就是指导和照顾大家。”
“何必要再强调这一点?”
......
是的。
家入小姐也说过的,泽诺老师已经是助教了。
但是不一样的。
“我想要拜您为师,不是作为学生,而是作为您的弟子。”
乙骨忧太低头,诚恳且坚决。
“拜托了,”
“请让我做您的弟子吧。”
“......”
很轻的叹息声,乙骨忧太低头闭着眼不去看泽诺的表情,但心里也因为这声叹息微微抖了抖。
“是为了祈本同学吗?”
熟悉的名字被人用陌生的方式叫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里香了。
大家都默认着以“里香”来称呼已经变成了特级过怨咒灵的女孩子,或许出于无异,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让“里香”由名字成为了一个代号,变得和001没有什么区别。提醒他里香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是泽诺老师的叫法却仿佛把祈本里香拉到了他的身边。她不是咒灵,不是异类,她只是她。只是一个和他在同一间学校,同一个班级里读书的青梅竹马。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泽诺只用一个称呼就告诉了他这件事。
“......是的,我想,解除里香的诅咒。”
并不意外的泽诺看了眼被叫到名字有些高兴的祈本里香,声音里没什么起伏。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也不过也刚接触咒术没多久,恐怕帮上什么忙。”
绕在脚上的荆棘卷了卷裤腿,泽诺顺着站起来倾身向他告别:“很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期待,但是——”
“等等!”
乙骨忧太一把抓住了泽诺的袖口,回过神来却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慌张地收回手,但态度却并未改变。
“失礼了......但我是认真的。”
泽诺不在乎这个。
但乙骨忧太意外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入职那天,夜蛾正道曾经告诉他,咒术师里都是扭曲的疯子。
——【咒术师是一份令人不快的工作,所以必须有一定程度的精神扭曲或者强大的动力。】
他看着笑嘻嘻的五条悟,想起此前种种,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没什么好与不好,扭曲,何尝不是一种防止走入毁灭的方法。
只是眼前的人太过青涩,以至于泽诺偶尔会忘记他也是一名咒术师的事实。
“......”
“忧太,陪我玩——”
勉强辨别得出是女孩子的声音,用词尚且稚嫩,却因其主人难以预测的危险性变得令人心生恐惧。
“安静一点,里香,不要这样。”
乙骨忧太垂眸,轻声制止。
泽诺突然没由来地有些轻微的不爽。
这情绪出现在他身上称得上一句稀奇,他本人也并没有想要克制的意思。
——“可以。”
正和里香交流的乙骨忧太愣住,像是没反应过来。泽诺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我同意了,”
不等乙骨忧太兴奋起来,泽诺就接着跟上了后半句。
“虽说要做你的老师,但我也告诉过你,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泽诺看向休息室的门,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伊芙。
“除了一些对于未来的规划外,”
泽诺等待着伊芙走近,然后熟练地轻轻牵起她的手,
“我能教你的只有这个了。”
泽诺笑了笑,任由脚下的荆棘放肆地绕上他的腰腹。
“准备好了吗,乙骨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