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你这样就能满足了吗?”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原本阳光灿烂的房间像是在眨眼间步入暮色,失去那些暖色光晕的渲染,这间“温馨”的房子显得过于生硬死板,或者说,
——像虚构的一样。
耳边似乎能听到什么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碎开的声音。但主管不为所动,他坐在餐桌前,瓷盘里剩下的那半块柠檬蛋白挞因为放置时间过长已经有些塌了,蛋白霜维持不住原本的形状,变得有些扁平。
啊,这样的东西不能,不能给主管......
伊芙这样想着,于是瓷盘在下一刻四分五裂,连带着那块柠檬蛋白挞也被搅得稀烂,四溅的奶油和蛋白弄脏了格子桌布。
“抱歉主管,我马上......”
“伊芙。”
少女的声音瞬间止住,主管的声音像是一柄剑一般,只需只言片语,就足够让她难以再次开口去说那些粉饰太平的话。
“告诉我伊芙,”
——“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玻璃开裂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桌上原本绽放着的白晶菊收敛花瓣,变得干枯。
金发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指间的缝隙里,原本银灰的瞳色沉淀成石榴一般的黯红。
她没有羞涩,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掩饰这份过于明显的异常,为了,能够让主管彻底相信这里才是“真实”。
但是,她从未想过,这场为他而生的“梦境”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
主管,不,泽诺终于起身,轻轻握住伊芙遮住脸庞的手,牵引着她移开手,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幅样子?”
他问,胸腔跟着他的话语震动,伊芙吸了吸鼻子,悄悄埋得更深。
房间里蔓延开玻璃似的裂纹,彻底碎成几片,露出其下腐朽阴暗的一面。像是年久失修一般的房子,破破烂烂的桌布,布满灰尘的沙发,厨房里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蛛网。而然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餐厅内遍布的“尸体”。
有的倒在客厅,有的横躺在沙发,连厨房里也堆着几具,纯白的长发散落在肮脏的地板上,染上了黯色的红。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各不相同,有的是被撕开腹部,有的是被刺穿心脏,而有的则是干脆被割断喉管.......但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尸体都有一张与泽诺怀中的少女一模一样的脸。
“......”
“请别在意,主管。”
伊芙似乎从泽诺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她终于肯从他怀中抬起头,黯红色的眼睛不再闪躲,贪婪地注视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就仿佛下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笑了笑,金色的发丝在泽诺的注视里变成灰白,她变成了泽诺更加熟悉的样子,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属于往日的“伊芙”。
——“能再见到您,我很高兴。”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怀中的少女突然被赤色的荆棘刺穿头颅,血像花瓣一样洒落,一枚落在他的眼角,居然让他有些熟悉。
来不及去挽留,这些荆棘就带着这具已经成为尸体的伊芙离开他的怀抱,如同是一件失去利用价值的旧衣服一样被随意扔到一边发出一声闷响,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眼睛早已暗淡下去,只有唇边的弧度还一如既往。
“......”
泽诺深吸一口气,没有血腥味,曾经溢满柠檬香的房间只残留下了一丝颓靡的诡异香味在其中游离,像是一朵盛开得太过到靡丽的玫瑰,盛开到极致,盛开到腐烂。
肺部好像要被这种气味填满,紧接着又沿着血管一并被泵入心脏,于是生出密密麻麻的根系,在他这块尚且还在跳动的血肉上扎根。
“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柠檬香一起再次出现,随后以飞快的速度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苍白修长的手指抽出琉璃花瓶里那枝已然枯萎的白晶菊,萎缩的花朵重新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裙摆一般恣意张扬,然后被主人亲手送到他的面前。
伊芙站在他身后,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将那枝玫瑰递到他手边:“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抱歉.......”
“不要道歉伊芙,”泽诺接过那枝玫瑰仅仅攥在手心,光秃秃的花茎上没有刺。
她也没有。
泽诺的手攥的更紧,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平静。
“不要道歉,”
他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告诉我,”
“为什么这样做。”
“……”
伊芙伸手遮住泽诺的眼睛。
视觉被限制时,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敏锐。
细碎的声响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重物在地面拖拽的声响,然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类似什么东西被搅烂骨肉被扯碎挤压的令人牙酸的动静。
杂音混在一起钻进他的耳朵里,在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喻声响的背景音里,他听见少女在耳边轻声低语:“我希望,您能得到一切。”
“您渴求的,希冀的,所有的一切。”
她终于放下手,再次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明亮温馨的房间,没有尸体,没有血液,仿佛刚才的种种都是错觉。而伊芙歪着头,白色的长发逐渐向金色过渡,她仿照着之前的“伊芙”,生硬地挤出一个笑脸。
“我会处理好一切,”
“所以,请您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