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诺预想过很多种与伊芙重逢的场景。从分开的第一秒起就开始期待着再见,但理智又扯着嗓子在脑海里大骂他的任性。
——‘现在去找伊芙只会让她重新陷入危险而已!你要伤害她吗蠢货!!’
所以他一直都在忍耐。他不想让伊芙身陷险境,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伊芙有多强。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与伊芙的强弱无关,仅仅只是出自“想要照顾你”这种简单的想法而已。
所以他忍耐了,告诉所有人他失去了和伊芙的联系,听从差遣去做那些乏味无趣的工作。
他一边为此感到痛苦,却又产生一种隐秘的庆幸。
——庆幸于有时间来思考和伊芙的关系。
原谅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被誉为“天才”的他在关于“爱”的课题里显然还是个知之甚少的菜鸟新手。他需要更多更加深入的思考,需要时间来验证最终的答案参数。这次的分别或许也是一个适当的时机,足够他找到破局的方法,也能让他得到最后的正解。
他在零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回答。
“为爱牺牲”,多好听的字眼,足以证明此人的热忱与真心。为了对方甚至能够转身坦然面对死亡。
——可对于另一方来说呢?
被留下的,被擅自决定的一方,真的能如愿感到幸福吗?
***
“最初,是茫然。耳边乱糟糟的,尖锐的鸣音像是从身体内部传来的一样刺耳,身体冷得可怕,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指尖不受控制的发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除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很奇怪吧?情感回归之后除了恐惧和悲伤以外,我最先品味到的是愤怒。”
“不止是对杀死她的敌人,她连同我自己,都是令我愤怒憎恨的对象。”
“我能感受到太阳穴跳动的频率,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
“——因为她死了主管,”
“我永远看不到她的微笑了......永远的。”
不记得名字的员工抱着死去多时的尸体,像一座苍白的雕塑。
他怀里的人是他的未婚妻,你记得的,她的名字是玛姬。
“她是为了救我死去的,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我没资格用这条她救下来的命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可是主管,我宁愿死在那里。”
......
怎么会现在才想起来呢,那个时候那名员工脸上的表情。明明是笑着的,却压得人喘不上来气。明明连名字都忘却了,却唯独记得那样的神情,在不知多久以后的现在,和那位“零”女士的神色高度重合,
“我没有说谎,是她自以为是地夺走了唯一属于我的东西,说着为我好却亲手毁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恨她。”
......那伊芙呢?
光之种发射的那一天,伊芙是怎么想的呢?
告白对象说着会考虑然后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连最后的手写信都是由他人转交,用着奇奇怪怪的理由顾忌来回避,甚至不敢亲自去回答一声。哪怕是重逢之后,也是不顾我的意愿出门带回来一身伤还遮遮掩掩不愿意坦白到头来只留下一句“为你好”就心安理得地抛下我转身一次又一次地离开?
“......”
零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差劲到极致的考生,如果变换立场来看他简直就是人渣一样的混蛋。自以为是又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结果也只是让事情变得更糟。说着“抱歉,相信我。”实际上是个只顾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来问问伊芙的想法的混蛋。
......可即便如此,伊芙也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过异议,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似乎永远都会站在主管身后,固执地守在那里,无论他何时回头,他都能看到她捧着花站在不远处朝他静静的笑。
可这是不对的。
伊芙并非他的附属,伊芙应该有自己的决定和想法。不高兴就生气,委屈就哭,她理所应当地拥有表达自己不同声音和异议的权利,而不是无底线的包容他的一切。
就像零一样,伊芙也拥有恨他的权利。
可结果是伊芙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那索取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地要拿东西要交换。她甚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指责的话,最过分的也不过是那天在他的颈侧留下的齿痕。
......为什么不讨厌他呢?为什么不埋怨他呢?明明能感觉到伊芙压抑的愤怒,明明能察觉到她的痛苦。
明明现在的伊芙理应是被本能驱使的存在,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我约束。
......
说到底,真的是无师自通吗?
其实他自己也隐隐有些猜测吧?让伊芙变成这样的人,不就是他吗?
***
伊芙现在有些茫然。准确来说,是超出了意料范围之外的“无所适从”。她不明白为什么主管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是因为,我擅自提了要求吗?
所以主管会有这样的,难过的眼神吗?
她生疏地尝试去思考去分析,然后自顾自给自己安上了这样的“罪名”。
“抱歉,主管,”
她握着主管拿着剑的那只手,牵引着他让剑锋抵在自己的胸口。
“我会改正的,没有,撒谎,”
她再次重复着,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诚恳,
“惩罚,我会记住,我会——”
伊芙没能说完,泽诺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力气也可以这样大,硬生生挣开伊芙的手,一把扔开手上的细剑,转而看向有些怔愣的白色少女,
“噤声,伊芙。”
泽诺垂下眼,金色的眸子头一次对伊芙展现出这样平静到有些冰冷的神情。
——他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