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还没回答吴三省的话,目光游移在溪面上,吴邪却发现三叔的身形僵硬了些许,应该是听见了李坏的话,这时他才意识到,三叔似乎有点畏惧李坏。大概是这两人平常看起来都很是自信淡定,一有那么点不同的表现就十分明显。
吴邪狐疑,并认同李坏的想法。但船工胆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李坏只是稍微凑近了些,船工直连叫:“我、我说我都说!”潘子闻言草了一声,嫌恶地踹了他一脚:“你这混账果然不怀好意!”
也没见李坏做什么,这船工就已经吓破了胆,果不其然,他就是来谋财害命的。船工鲁老二两手吊在身前,战战兢兢地解释说:“……这水路其实也没多少人走了,你们走这,我这不一时没忍、”
“说谎。这不是一时的事情。”李坏打断了他的话,显得分外妖异的眼瞳中流露出冷淡的情绪,大奎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冰冷的神色,但语气仍然轻轻慢慢,透着几分容易令人误解的温和:“在多想什么?在编故事吗?就像是那些和我们说的故事一样?几分真几分假?”
他语速极快,不似平常那样温吞,给围观者一种熟悉的既视感。那茶色琉璃的眼神朝吴邪瞥过来,吴邪居然心领神会,他在心头大呼离奇,他居然看懂了!手上立即会意上前一蒙船工的口鼻,只见李坏的指头温柔往人胳膊上那么一搭,仿佛只是情人撒娇一样。躺着不怎么动弹的船工立刻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似痛非痛的凄厉吼声,眼圈立刻红了。大奎看得十分震撼,瞧着李坏的表情都畏惧起来。
其实只过了十多秒,他再松手时,船工就已经招了个干干净净,原来船工和那老大爷都是不安分的家伙,两人算是狼狈为奸,谁也不干净,故事当然是编的,靠别人说的故事做的大杂烩,要问来源,那可不止一个,从哪来的早忘了。只是这趟出来好像有了意外,船工感觉他好像也有点躲不开洞里的这些家伙,所以慌得不行。
什么家伙?这几乎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李坏却立刻回答:“虫子。”还有一些……很难说清楚的东西,虽然他不迷信,但也清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能会吓到人。
张起灵听着他们那边的动静,身体一动不动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溪流水面,此时就从水里挑出个黑黢黢的东西,过分长的两指一松,那虫子就被扔在平板船上给他们看:“就是这个。”
船工还没看清楚就吓得抖抖索索,哪怕手臂痛麻痒得不行也马上扳起身往大奎身边扭动。
吴邪凑近点仔细一看,惊愕地说:“这是……水虱子?”所以刚才那个黑影,就是一团龙虱?这也太戏剧性了吧?“这虫子个头怎么这么大?”他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联想到这里不同的环境会不会对生物造成什么影响,又或是,三叔口中提到的他们还没找到的积尸的地方?我去?不会是吃尸体的吧?!
他这浑身的汗毛已经不知道倒了立,立了倒多少次了,看看周边的人,不由得朝李坏移蹭过去,试图获取一些安全感。李坏刚才给露的一手十分酷炫,吴邪也很感兴趣,问了之后却被告知是按了麻筋。
这两字使得吴邪有那么一瞬间感同身受,深冬睡觉不小心露腿的时候,就能被冻得半夜腿抽筋。
仰躺在甲板上的黑虫遭大奎一脚踩扁,颜色诡异的汁液流淌开来,吴三省只来得及挑起沾着液体的虫子脚去闻,本来不是很在意,一闻到气味不免骇然惊呼:“是尸蟞!这不是龙虱!”
这虫子吃腐肉,小的还好说,毕竟吃的不多,大的就难说了,不提本来只存在吴三省嘴里可能有的积尸之地,指不定多了饿疯了还会生啃活人,何况现在又已经真的确认是尸蟞了,那必定是吃尸体长大的。大奎听得发怯,刚才踩虫子的勇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吴三省却有些担忧:“这东西只喜欢待在食物多的地方,怎么有这么一大群在游动?”
没人回答他,船工也不懂,无法解释出个什么理论来。张起灵又恢复了原样,不说话,但又好像在认真听什么。一行人于是都去听,最多的还是水声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缭绕在心间般的诡异轻音,阴森森的,认真听着还觉得有点像人在窃窃私语。只不过这语,大概是鬼语,完全听不懂,还叫人背后发寒。
那船工鲁老二却已经没什么询问的价值了,未免这人拖后腿,李坏把他手腕接上,让他就这么沿着拖过来的水痕狼狈地回到自己的船头边上去。
第二道退堂鼓又打上了,但吴邪发现三叔还去看张起灵的神情变化。毕竟吴三省的伙计和他怎么说都行,决定最终还是吴三省下的。也不知道这闷油瓶到底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传说必须得从小练起的发丘双指看起来也很奇特、厉害……
吴邪心里不安,又去看默不作声的李坏,李坏既没说支持,也没说不支持,坐在船舷上的姿态还是那么淡然。一路上的惊恐惊吓仿佛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他看过去,李坏对视线很敏感地转过头来,比之更先察觉到的却是吴邪的心跳声,分明急匆匆的,这器官鼓动起来的声响却听着也比其他人的要可怜兮兮,他不由得碰了碰吴邪的手,安抚地摸摸他。看到他甚至有几分依赖情绪的眼神,李坏便喊了声“三省”,又说:“声音近了。”
什么近了?吴三省也没细问,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把队里的人吓得更胆小。只是他没想到张起灵也点头,重复道:“近了。”
最终一队人还是决定先撤退,但牛车和牛还在后面的筏子上,被矿灯一照就是一声哞,那牛根本站不起来,又把后路堵了。吴三省这才意识到,那该死的老头子恐怕是做了两手准备,就计划将他们坑死在这里。吴邪也发觉了这件事,再去看那船工,已经脸色灰白,绝望极了,只喃喃说:“这里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