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水以人做活箭靶的事果然当日便传进了吴甲的耳中。但吴甲听闻此等荒唐事,竟没有丝毫怒意,只是好似对待自己的后辈那般痛心疾首。
他只称李泊晏年幼爱玩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上无父母管教,左右又没有约束之人,自然行事恣意。
便命令原先教授六艺的先生依旧教导,再令蔺如晦在左右劝诫,还送了一封信件到侯府,劝说李淮水上进,便再无其他责备惩罚。
待吴甲的信件送到侯府时,李淮水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前。
她优哉游哉的看着面前桌案上搁置着的吴甲及谢喻昌的信件,向身旁坐着的蔺如晦抛去一个果然如我所料的眼神:
“一个义军军帅,原不过是个乡绅,倒是做起我的长辈来了。”
蔺如晦闻言失笑,摇了摇头:“吴甲逾矩只因知晓你的身世,若有一日此事暴露,只怕也是危难…”
这话听的李淮水一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她身子不是李家血脉,芯子倒是实打实的正统。只是这等还阳的神鬼之说,又有几人能信呢?
蔺如晦与吴甲都只当她是阿豚,总不能向蔺如晦直言相告,她就是夏阳侯李淮水吧?只怕蔺如晦也会怀疑她疯癫了。
室内一阵沉默,蔺如晦率先打破了寂静,看向桌上的另一边的信件:“谢大人来信是所谓何事?”
李淮水直接将桌上谢喻昌前后送来的两封信件捻起,递给他叫他自己看,倒也丝毫不避讳。
“谢喻昌这老滑头生怕我将他卖了,最近倒是乖觉。”
每封信件的开头都只是谢喻昌例行问候,一番马屁委婉内敛的拍下来,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上次李淮水的暗示谢喻昌显然听进了心中,他许是害怕信件落入吴甲手中,第一封信用语十分谨慎。
且内容大多是与李淮水袭爵相关的事宜,直到信件的最后才提起独子江州刺史谢伯翰与领军将军陈项义,却也不过是说了些二人的家常以及代为向李淮水问好。
直到今日送来的第二封才稍稍提到了李淮水想看的内容。
信中除了谢喻昌的马屁,还提及了禁军及江州如今的兵力情况。谢伯翰陈项义两人皆不愿吴甲夺得大权,若有庶公子可以扶持,自然更愿意做辅政权臣。
但若是吴甲大权独揽,他二人只怕会被忌惮而削权。
有此一封信件,李淮水心中便有了几份底气。
虽说大小二谢与陈项义谈不上对她有几分忠心,但相较之下吴甲对他们来说才是更加棘手的绊脚石。
只要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便能合作。
待蔺如晦将信件看完却并不如李淮水这般心中有底。
在他心中阿豚是个半路捡来的流民,就算曾经是侯府家生奴婢,能一步步做到与禁军及江州兵马结盟,也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陈将军、两位谢大人竟都…我竟不知是何时的事。”
见蔺如晦眼中的意外之色,李淮水故作神秘:“辅佐李氏庶公子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有何可意外?”
见蔺如晦心中还有犹疑,李淮水坐直身子凑近他几分,语气中带着些许蛊惑之意。
“若能有先生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来日假黄钺、领持节、封公拜相岂不指日可待?只是不知先生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李淮水给他画了个巨大的饼,却没想到蔺如晦担忧和看重的并非是这个。
“可阿豚终究不是李氏血脉,此事并非只有我一人知晓,若来日事情败露,你又待如何自辨?如何自保?”
蔺如晦的担心在李淮水既有些意外又觉理所应当。
她本身就是假冒李泊晏,吴甲终有一日会将她拆穿。这点确实是关键之处,只是李淮水早有打算。
“我既然敢做,便有法子坐实身份,就算吴甲以此发难,我也会教他自讨苦吃,先生只要信我便好。”
见李淮水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蔺如晦不由长叹一声。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这条路艰难险阻,权力争斗残酷至极,你可有为自己想过?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本可安稳一生,何至于牵涉其中呢?”
没想到二人说了半天简直鸡同鸭讲,蔺如晦在意的竟然是她的安危和安稳生活,李淮水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幼年便知在这个山河破碎、各方割据的时代,身在诸王侯爵之家便不会有安稳二字可言。
少时母亲与手足间、她与李泊晏间,无一不是斗的不死不休方可保全自己。如今有身负任务,若不能达成便会沦入畜生道,
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在刀尖上行走的赌徒,早没了退路。
“先生原来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么?”李淮水向眼含关切的蔺如晦露出一个微笑“我知晓先生淑人君子、仁善宽和,那便请先生护我吧,只有先生肯真心待我了。”
李淮水心知与蔺如晦讲财帛权柄,他大概率会不屑一顾,反倒是动之以情能让他心软几分。
果然蔺如晦闻言眸中闪过不忍,他扶她坐正,面色肃然:“我自不会看你丧命,定会尽力将你保全。”
有了蔺如晦这句话,李淮水面上作一副感动之色,心中却偷乐起来,只觉他当真是太好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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