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蔺如晦面露惊愕,李淮水当即开始忽悠。
“且不说现下出城难逃一死。此正危急存亡之时,岂能抛下君主家国独自逃生?大丈夫终有一死,为君尽忠、为国尽责,虽死犹生、名垂千古!大人乃经天纬地之才,岂能不懂这个道理?”
她深知蔺如晦为人颇有名士风骨,便佯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将一通家国君臣的大道理兜头砸下,而后仔细观察着蔺如晦的反应。
而蔺如晦闻言果然面露迟疑,拧起俊秀的眉毛思索起来。
一旁坐在车外听着二人对话的灰衫小厮见他动摇,立时心急如焚。
早先废了多少口舌他才劝动自家公子出城逃难,此人到底什么来路,三言两语竟然就要说动蔺如晦掉头返回!
“公子!您难道忘了您是如何被罢官革职的吗!如今夏阳侯府中主事的是那昏聩无能而庶子,他将廉阳置于水火之中,您屡次劝谏无果,还被他罢了官职,怎还想着…”
听闻小厮一番话,李淮水一时间觉得信息量巨大,呆在原地细细思索起来。
江东蔺郎的美名遍传九州,虽说在她看来蔺如晦的为人是太板正了些,但也不至于被罢官啊!
况且将江东蔺郎收入麾下,会有多少文人能士慕名而来,谁这么蠢将蔺如晦罢官?给个虚职供起来当吉祥物不香吗??
刚那小厮说什么来着?入主夏阳侯府的是庶子…
不会是她的庶弟吧…
“公子!切不可再心存仁善将自己置于险地啊!”
不等李淮水再细想,便被小厮的声音拉回了神。她间那小厮使尽浑身解数劝说,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插话。
她不着痕迹的挤了挤那小厮,来到车驾中央匍匐在地,声音悲戚决绝:
“奴身虽卑贱,却不敢背义忘主。蝼蚁之躯,为君而死,有何惧哉!”
她话语至此一顿,声音中竟有几分哭腔。不再给小厮开口的机会,当即悲壮决绝的开口:
“还请大人前去救主!阿豚愿与大人同往!”
言罢李淮水起身,目光灼灼的望向蔺如晦。面上看着大义凛然,实则心中不停地嘀咕。
还犹豫什么!别犹豫了!她都给他跪了!
他们这些高风亮节的名流文士不是最吃忠君爱国这一套吗?快送她回夏阳侯府啊!
蔺如晦丝毫不知李淮水心中所想,只闻言十分动容,当即将李淮水扶起。
“阿豚乃忠义之士,吾不及你。君子死节,赤子死国,我为人臣子一场,即使主公不贤,也不能不忠不义。玉璋,驾车吧。”
小厮玉璋被李淮水挤的一个踉跄,闻言用力咬了咬牙。他不敢违抗蔺如晦的命令,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愤愤转身挥动皮鞭驾车。
“啪!”
“驾!”
“轱辘咕噜——”
在驴车不断作响的轱辘声中,李淮水终于踏上去往夏阳侯府的路。
她能快些赶去侯府了,还不用自己两腿跑着赶路能坐车前去,心中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心情轻松下来,李淮水顿时觉得身上的伤都不如之前痛了。
她看着简陋朴素的车架与一旁放置的两包行李,这才后知后觉的闪过一丝对蔺如晦的愧疚。
蔺如晦年少成名、学富五成,为官入仕后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却不想如今因为屡次直言劝谏而被她的庶弟罢官免职。
他生活本就勤俭朴素,没了官职与俸禄后,主仆二人蜗居在破旧的胡桃巷深处,如今想要出城逃亡,随身的行李也不过是两个包袱,驴车一架。
当真清贫。
不过转念想来,即使她不拦下蔺如晦,他出城后也很有可能正面遇上襄南军。到时以刘峦治下的风格,难保不被杀红眼的襄南军砍了。
如今她虽然骗了蔺如会,但终究没叫他去城门送命。送她一程前去侯府虽不说一定平安无虞,但也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李淮水将对蔺如晦的那一点点愧疚压在心底,只想着日后在偿还。
她一向这般“自洽”,在说服自己的内心后,便回忆起小厮之前的话。
前任夏阳侯是李淮水的亲身母亲,三年前驾鹤西去后将爵位传给她这个唯一的嫡出子女。
她在位不过短短几载,也承认自己不是个如母亲那般的英豪明主,这才未能在第一时间稳定廉阳城内的局势,叫刘峦有了可乘之机。
但比起她的庶弟来说,她已经算是继承爵位的最佳人选了。
老夏阳侯虽然只有她一个嫡女,但却有一个与她只差四岁的庶出弟弟。
她这个弟弟出身不高,也不□□亲重视,加之父族利欲熏心贪恋权势,曾以他为傀儡争夺侯爵之位。
虽然最终失败,阖族被杀,只留他一人流放豫州。但她既然猝死,继位的倒确实是她这个庶弟没错。
李淮水思及此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一时间心中惆怅。
看起来她这个弟弟并没有将夏阳用心治理。
如今襄南军都攻入廉阳城了,也不知侯府又是一番如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