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
林郁野从桌洞里抽出一张试卷,速度很快,快到她只能看清艳红的“76”分。
他也有考这么低分的时候?
来不及好奇。
下一秒,他伸手将自己面前的生物竞赛试卷抽了过去,一言不发地手执自动铅笔左右对照,下笔的次数不多。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分数,70分。
倏尔,整个人坐直了点,神情严肃,没有方才激动情绪,和以往冷冰冰的模样差不多。
说话声音大了点:“70分,是竞赛班里的第三名。如果你经过了系统性的学习,可以超越很多人,甚至拿奖也有可能。”
“即便你对老潘解释是说你没有天赋。”
林郁野指尖指向夹在课本中露出的英语试卷一角,“还有你进步很快的英语,不要说什么我很厉害,我也教过凌丛宇和江雪映他们俩。”
“大家都知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定当要付出更多,要更有毅力。”
“我听江雪映说你以前是体育训练生,但女单短跑比赛时,我认真观赛,发现你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吧。”不是问询而是陈述句。
的确,短跑前她悄无声息地打听了一番参赛者谁是运动员,比赛后她的余光一直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年幼时训练过后的肌肉记忆不会这么快容易忘记,而常年翻越一座山的上学路和课堂之外繁重的劳作都是体能训练。
热热身,找找感觉,超过普通同学轻轻松松。
咬咬牙,拼一把,也能追上甚至超过体能差体育生。
没有人会对曾赖以为存的竞技冷漠,没有人会对第一名没有渴望。
可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超过长期训练的体育生,否则太过显眼。会招来意料之外的眼光亦或是人生规划之外的麻烦。”
“就比如小学六年级时从特长生变普通学生,伙食费从全免变成半免,遭到了潘丽和沈自强的轮番谩骂。”
“就比如初二那年和梁晓霜一同被人堵在回家的小巷子里,挨过混混小太妹们的每一拳,最后只有她家是私了。”
于是她有规律地放缓了脚步。
那两场比赛得到的是中等偏上的成绩,不差。
对得起班级。她这样说服自己。
没想到他认真观赛了。
也没想到被林郁野勘破了。
一股别样的情绪涌上心间,沈唤笛微折眉心,脸色不太好,夹杂着欣喜和难堪。
他继续说道:“竞赛也好,跑步也好。”
“你明明都有一拳撂倒挑战的天赋和毅力。”
“你藏了太多的东西了。”
“恕我直言,不自信的你其实很不尊重你自己。”他放柔了语气。
如果林郁野上述所言是为了“沈唤笛应该自信”的佐证,那应当有偏差。她抿了抿嘴,张着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没法承认,也没法否认。
越想越急,她不是故意这样,她不是这么糟糕的人。
但最后说出话让自己都一愣:“你那台随身听是什么牌子?”
林郁野显然是噎住了,沉默了好半晌才回答:“SonyNWZ-X1050。”
沈唤笛赤红着脸,淡淡道:“林郁野,Sony,我现在买不起。”隐晦地回答着。
她从出生开始便很清晰地知晓。
贫穷是烙印在她人生里的原罪。
在很多时刻,贫穷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她人生的走向,很多时候可以胜过她的一切努力。
唯有放弃“自信”这种与她无用的感情,她才能有更多可改变的余地。
不然她怎么会寄住在林郁野的家里?不然她之前的口语怎会学得那么差?
她没法说得很清楚。
她做不到这么坦诚。
“哎呀,同桌之间不要吵架嘛!”后座文静的钟飞玉突然嚎了一句,少女嗓音尖锐极具穿透力,让沉默的两人同时回首,班级里其他同学也纷纷看了过来。
目光汇聚。
“就,就,”钟飞玉略微结巴,声音小了很多:“要是唤笛同学不小心弄坏了你的随身听,那请林同学缓缓赔偿期限吧,毕竟你家也有…钱。”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气声了,钟飞玉越说越没底气,本就没有什么有钱就得当青天大好人的道理。
林郁野和沈唤笛都懵然。
两人对视一眼,林郁野漆黑的眸闪着光,太过耀眼让她率先撇开,忽地想起了自己那台破破烂烂的复读机,大抵是钟飞玉听劈叉继而误会了。
沈唤笛笑了笑,打算否认再另起话题,却被林郁野抢了先:“我们没有吵架。”说完,就起身离开。
看脚步匆匆的样子,和对凌丛宇关心询问的摆手,不知道林郁野是不是生气了。
沈唤笛叹了口气。
微笑宽慰表示真没事,钟飞玉尴尬地挠头。
小插曲最后心照不宣地翻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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