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郝握着剑的手抖了一瞬,来不及了,刀刃已然没入大半!
歘一声!感染者的脖颈劈开道大口,微薄的血肉粘连着头颅,摇摇欲坠。
扑通一声。
感染者跌落在地。
无形中,命运的天平失去最后一块砝码,时郝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
后面处理伤员的三人被时暮吓了一跳,年朝刚收起长刀,就见时暮踉跄着扑上去。
感染者面部凹陷,或红或绿的液体挂满全身,半截肠子从腹部的大洞流出,唯有那双全黑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神志。
时暮颤抖着捂上感染者颈间的伤口,声音颤抖,“…吴枫,止血药和绷带……”
话音未落,时暮飞快卸下背包。
见时暮拿出恢复剂,年朝上前想要阻止,时暮拍开年朝的手迅速给感染者注入药剂。
这和平日冷静的时暮大相径庭。年朝低低唤了声,“时暮。”
眼前的人什么都听不到,打完药剂的手轻颤着,没有用了,头部几乎断裂,伤口太致命了。
“时暮,冷静。”
年朝的声音覆在耳边一遍遍重复,这消息终于被接收到,时暮用力扣紧手心,缓慢点了下头。
感染者定定看着时暮,裂开的嘴角似笑非笑,一摊血液从口中涌出,干如枯木的手微微抬起,时暮接住那只手贴在脸旁,感染者试图摇头,那一层连接的皮肉越发开裂。
为什么要对一个感染者这样亲昵,时郝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森寒的冷意从脚底漫上来。
感染者张了张嘴,切断的气管什么音都发不出,嘴唇开合两下。
时暮知道,那是在叫他。
他的母亲,在叫他的名字。
时暮低垂着头,接过递到身边的纱布,盲目贴到时天晴颈边,吴枫看着早已没有救治可能的伤口,刚要说话,面前横过来一道枪管,年朝压着枪管向后挑,示意不要上前打扰。
后方的淮香和原弛野也围过来,两人面上满是不解,即便没有人见过与异种搏斗的感染者,也不至于自家队长这么大的反应。
年朝单膝跪在时暮身侧,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感染者,大概知晓这人的身份。
时暮眼里了无起伏,半晌叫了时郝一声。
自攻击感染者后就魂不守舍的时郝,强忍着逃离的冲动,僵着脚步走到时暮身前。
啪一声,往日待时郝温和的时暮大力将他拽倒在地,时暮按着时郝的头面向感染者,极力压着情绪说:“母亲,这是时郝。”
外围的三人睁大眼睛,哑声无言。
时郝大脑一片空白,母亲两个字反复在耳边打转,呆愣着一动不敢动,冷汗唰地布满脊背。
那双漆黑的眼睛已经快闭合,看到时郝的一刻却再次睁开,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时郝只觉自己被看穿,白着脸做不出表情。
干枯的手用力碰了下时暮。
时暮双眼无神,自顾自道:“我没有不听话,我一直…一直都尽力保护时郝,他现在身体好很多,能力很强,很多人喜欢他,他有好好长大……”
声音越来越低,每听时暮说一句,时郝的心越发慌乱。
年朝一手抚上时暮背部,轻轻顺过去。
说到最后,时暮的声音虚浮起来。
枯燥的手贴在脸庞,仿佛感受到一丝温热,时天晴的目光从时郝身上移开,看着时暮,用尽力气弯了弯眉眼,狰狞的面容透出慈爱,她的神情在这一刻定格。
最后一丝生息消散。
脸边的手骤然脱力,时暮握着那只手紧贴在脸侧。
一层薄弱的红光从时天晴体内抽离,在空中逐渐汇聚成只半人大小的长尾鸟兽。
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不认识朱雀。
朱雀小队三人愣在原地,难以置信面前这个面目全非,满身狼藉的一级感染者竟然是时天晴少将。
时暮静静跪在时天晴面前,模糊的幼时记忆飞快回闪。
半人大小的朱雀绕着兄弟俩转了几圈,一头没入时暮体内,巨大的能量波动挤压身体,时暮想压下口中不断涌起的腥甜,身边伸过来一只手捏住时暮下颌,对上那双雾一样的眼睛,鲜血倏地从嘴角溢出。
时郝如梦初醒,紧张着,“哥,你…你怎么了…”
时暮擦了擦嘴角,哑声说了句,“没事。”那双红眸看着时郝久久没有移开,时郝的心绞成一团,心虚、慌张……时暮再这样看下去,他怕是连装都要装不下去。
只听时暮低声说着:“不要自责,那时候你还很小,自然认不出母亲,母亲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时郝沉默着跪在时暮身边,一言不发。刀刃刺入血肉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之前,一切便已注定,为什么这会是时天晴,为什么偏偏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母亲。
时暮扭头看向时天晴,伸手覆上依旧微微睁着的眼睛,目光落到时天晴另一只紧握的手上,时暮轻轻一拨,一枚素戒从掌心滑出。
时暮记起这枚戒指,在他的记忆中,时天晴总是把这枚戒指带在身上。
这是一段不允许传播的往事,直到时暮成为朱雀特种部队的队长,他才有权限去探寻母亲的过往。
戒指是素未谋面的生父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再多隐情也改变不了这人抛妻弃子的事实,污点般的存在被军部抹去,没有人允许他们的英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