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警官是来放我走的吗?”肖金玉动身起来,薄薄的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恐怕肖老师还是暂时走不了。”
闻言,肖金玉眉头一挑,不置可否地看着孙恂,“孙警官这是何意?”
“肖老师,我们先放下李天赐的事情,我们先谈谈你与冯文娣的事情。”
肖金玉唇角的浅笑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脊背有些僵直,反射着灯光的眼镜划过一丝清光,“孙警官为何突然会提到冯文娣?莫不是她也出了什么事情吧?”
瞧着很快就调整面部表情,装出一副关心学生样子的肖金玉,孙恂内心升腾的火焰一下子蹿高,但他是一个警察,他不能任由情绪主导自己的行为,于是便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脸说道:“肖金玉,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愿意像警方坦白你的所作所为吗?”
听到孙恂已经不再称呼自己为肖老师,而是直呼其名,肖金玉的眉头跳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孙警官想要我坦白什么呢?孙警官若是铁了心认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就请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若是没有证据,平白无故将我关在这里这么久,还希望孙警官给我一个说法。不然,这要是传扬出去,乡里乡亲还以为你们是不讲证据就乱抓人的旧式警察。”
得知肖金玉的恶行后,孙恂现在能冷着脸听他把话说完,就已经是极限了。
“肖金玉,我知道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去。可你做了错事,就算你有十张嘴,也难以为自己脱罪。”孙恂顿了几息才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交代你与冯文娣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你杀害李天赐的犯罪事实。”
肖金玉没忍住,直接发笑,“孙警官,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匠,何以担得起你那么大的两顶帽子。”
孙恂一掌拍在桌上,老旧的木桌顿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动静,“肖金玉,这里是审讯室,我希望你严肃些。”
肖金玉立马虚掩住嘴,“抱歉,抱歉!但孙警官方才的话,着实是……”
“肖金玉,既然你毫无悔改之意,那我也就不必再给你机会了。”孙恂冷冷地盯着肖金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明白说道,“有人看到你昨夜砸钢笔,同时也举报你与冯文娣之间存在着不正常师生关系。”
肖金玉方才堪堪止住的笑再次爆发出来笑得他的腰都弯了。
在孙恂的又一次呵斥中,肖金玉才不笑了,“有人?敢问孙警官是何人啊?”
“这你不需要知道。”
“孙警官不想说吗?”肖金玉抬手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眼镜,两手环抱在胸\前,“是梁猛吧?”
透过镜片看到孙恂微微有些讶异的表情后,肖金玉唇角又浮起先前冷静但温和的笑容,“孙警官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梁猛的话?人都以为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但有的小孩子往往利用的就是大人的这一点错觉。而有的小孩子他们甚至不知道何为谎言,或者出于博取关注,或者出于利己,或者出于其他什么目的,随口就说出谎言。”
“看来肖老师对人性颇有研究。”孙恂静静注视着对面的肖金玉,这个人与他之前接触的那些罪犯都不一样。即便是在几乎已经有了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肖金玉依旧可以从容不迫地进行反驳,甚至是质疑孙恂的观点,并试图将办案方向往其他地方诱导。
“不过,肖老师刚刚也说了那只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梁猛已经十多岁了,严格意义上来讲,算不得小孩子,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梁猛又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孩子,他知道什么行为是撒谎。”
肖金玉不慌不忙回道:“孙警官说的不无道理。孙警官既然听了梁猛的指控,也该听一听我的答案,这样才显得公平。”
“昨夜孙警官来寻我之前,我的确曾经到屋外砸过东西,不过砸的是一块垫桌石。您也知道,村里条件差,桌子椅子都不怎么好,垫桌石有些高,弄得桌子不平衡,撒了水在学生作业本上。我就寻思着把它稍稍弄薄一点儿,当时没什么趁手工具,就只能拿到外面用石头砸了。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我屋里瞧瞧。”
孙恂道:“去年冬天,梁猛曾亲眼看到你与冯文娣动作亲昵,不似正常举动,肖老师又作何解释?”
“动作亲昵?”肖金玉用疑问的语气轻轻重复一遍,又道,“这是梁猛告诉孙警官的?这样的词,学校的老师可不曾教过他。”
“别岔开话题。”
肖金玉呵呵一笑,“孙警官,不要心急。我承认,我与冯文娣的确是关系亲近了些,但绝不是梁猛口中所谓的动作亲昵。冯文娣这孩子,性子沉闷,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家里只有一个成日酗酒的父亲。但凡是个老师,注意到这孩子的境况,都会忍不住多加关心的,我自然也不例外。今晚听着孙警官的这番质问,倒像是我的错。难道我不应该关心冯文娣吗?”
“关心学生要有关心学生该有的样子,肖老师如何解释那日梁猛所看到的景象?”
“我记得那日。那天是个周五,一个下雪天。班上的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冯文娣迟迟没有走。想到这孩子家里的情况,又想到她以前也有带伤来上学的情况,我就问了问。果然,冯文娣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是害怕她爸爸打她。而那时她正在写作业,试图将回家的时间往后延一延,我就顺着她作业本上的题插\入话题。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蹲在窗户下面的冯文娣不可置信地听完肖金玉刚刚的话,在闫杏眼神的询问下摇了摇头。
自从出生以来,冯文娣没少挨打。挨打于她,家常便饭。她怎么会因为害怕挨打而迟迟不愿意回家呢?她那个酒鬼父亲,没什么本事,空长了一身脾气,但凡冯文娣周五回去晚一些,轻则一顿臭骂,重则一顿好打。她若是想要避免挨打,应当早早回去才是。
下雪的那个周五,明明是肖金玉趁着没人的时候告诉她晚一些走,有事情同她讲。怎么到了肖金玉的口中就变成是她害怕挨打而故意逗留在学校?
闫杏按住冯文娣微微发\抖的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可是冯文娣她刚刚可不是跟我们这样讲的。”
肖金玉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微不可察地一紧,随即松释下来,“冯文娣,是怎样讲的?”
“冯文娣可是将你对她做的事情都讲得一清二楚。你用语言欺骗了她的身体和心灵,你这是在犯罪!”
肖金玉宛如一具瓷塑般柔和的脸上炸开一条细碎的裂痕,裂痕从他的眉眼蔓延到唇角。
“我从没有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孙警官不要冤枉一个好人。我知道冯文娣为何那样讲,因为我之前一直暗地里救济她,如今我父亲死了又扔下一堆债,拿不出钱来救济她。于是她便怀恨在心,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窗户下面的冯文娣死死用双手捂住嘴巴,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但声音还是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漂亮的尘埃花。
闫杏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了过去,顺手将冯文娣揽在怀里,用气音说道:“老师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肖金玉,你要知道现在科学技术发展得很快,只要你做了坏事,就一定有痕迹。作为物证的钢笔已经送往省里做指纹鉴定了。冯文娣我们之后也会派人同她一起去做专门的检查,到时候铁证如山,你就再也逃脱不了了。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很能狡辩的人,我也承认我们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是可以暂时放你回去,但也会时刻监视你的动向。”
肖金玉颓然放下双手。他自以为所有的解释都天衣无缝,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指纹鉴定。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再回东寨村。
“都是她,都是冯文娣,是她勾\引的我!”做着最后垂死挣\扎的肖金玉毅然决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上。
靠在闫杏肩上的冯文娣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蹦。她想要说话,可是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一种巨大的悲伤噎在她的喉头。
原来这就是她前番拼命维护和信赖的人啊。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