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赐两臂展开,向前划动,身子也往前游了游,直到游到他可以在水中站立起来。小麦色的手臂从水潭中撩起一道水柱,直袭拄着拐棍艰难在乱石中行走的老妪。
那老人躲闪不及,腾起的水柱大都落在她身上。听着老人惊恐的叫声,看着老人狼狈又无助的身影,李天赐不仅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觉得无比畅快,竟微微向后仰着脑袋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对着身后那帮兄弟们讲道:“真好玩……”
很快李天赐的那帮兄弟们,也从后面划了过来,做着同样的事情。
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卡着塑料盆,终于还是在惊慌中摔倒在乱石上。她回首望着那群因为恶作剧成功而哈哈大笑的男孩子,张着已经没有一颗牙齿的干瘪的嘴巴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声音嘶哑,听起来竟不像是哭,而更像是仙侠小说中描绘的怪物的叫声。
听到老人的哭声,李天赐等笑得更欢了,指着老人的小脚说道:“又臭又丑……哈哈哈哈……大清都亡了,你还裹脚……”
“李天赐,你们在做什么?”闫杏觉得自己的血液从脚底滋滋往脑门上逆流,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积压\在她的胸腔中。以前她只是觉得李天赐是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孩,从未想过他竟然是如此这样一个充满劣性的人。
闻声,李天赐等人放肆的大笑立刻止住了。一看是学校的老师,李天赐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眼珠一转,又觉得闫杏又不是教自己的老师,而且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没道理怕她,况且他身后还站着这么多的兄弟。此刻若是态度软了下去,岂不是折了他的面子。这番想着,李天赐的胸\脯顿时挺了起来。
两人一狗很快赶到老人身边,闫杏蹲身下去,先是上下扫了眼老人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外伤,然后才开口问道:“阿婆,您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阿婆因牙齿脱落而萎缩的嘴张了张,发出痛苦的“啊啊啊……”的声音,可皮包骨的手却冲着两人摆了摆。
邹苑梅主动向闫杏解释道:“陈阿婆不是哑巴,大概是刚刚哭得太伤心了,所以现在说不出来话。”
闫杏与邹苑梅合力将陈阿婆扶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歇着,嘱咐邹苑梅照顾一下陈阿婆后,便只身一人来到李天赐跟前,冷脸道:“李天赐,你刚刚的行为是在做什么?”
李天赐耸了耸肩,混不吝道:“没干什么啊,就是单纯地想跟陈阿婆玩闹一下而已。”
瞧着李天赐这种浑不在意的神情,闫杏心底的无名火噌噌往外冒,她努力克制自己欲扬起来的巴掌,“玩闹?陈阿婆答应与你玩闹了吗?”
“啊?”李天赐佯作无知,随即歪了脑袋侧望坐在大石头上的陈阿婆,大声喊道,“陈阿婆,刚才我们几个就是想跟你玩一下,不过忘了问你的意见了。不过,现在问也不迟。”
李天赐一撇嘴,一耸肩,一摊手,无所畏惧道:“陈阿婆没吭声。默认了呗。”
跟在李天赐身后的男生被问得有些烦躁,一脸不耐地续上李天赐的话,“默认就是答应了。老师你烦不烦,又不教我们,还是星期天,在这里逮着我们几个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人群中两个看起来面生的个子还要高出李天赐一头的男生,从闹事之初就一直泡在水潭里,这会儿也上了岸。为首的,一把拨过李天赐的肩膀,将人往自己人里送了送,语气不善道:“我听他们喊你老师,那我也喊你一声老师。毕竟大家都说,要尊重知识分子。”
一句正常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完全变了味儿,充满阴阳怪气,“老师,你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吗。学校里的事儿,你管,没啥毛病。出了学校,你还管得这么宽,是不是有点儿不合理哇。”
“就是,就是…
“……”
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混合着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里涌现出来。闫杏既愤怒于这群少年小小年纪就将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受困于自己内心的道德,告诫自己不能以暴制暴。
“我既然是东寨村的老师,不管有没有教过你们,今日看到你们这样欺负一个老人,也都要站出来说一两句的。”闫杏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即便是任何一个人,今天看到你们这种行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娃,别说了,咱们走。”拄着拐棍的陈阿婆上前来拉住闫杏的衣袖说道。
闫杏的手掌轻轻盖在陈阿婆枯瘦的手背上。如果闫杏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那也就算了。可如今这样的事情撞进她的眼睛,她就不能不管,“你们几个向陈阿婆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站在众人前面的少年握起的拳头咯咯作响。陈阿婆吓得连忙扯了扯闫杏的小臂,连声道:“算了吧,算了吧……”
看着眼前一群赤着膀子的少年,说不害怕是假的,但闫杏心底的良知告诉驱使着她坚定地站在这里,“如果你们今天不向陈阿婆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在这样做的话,你们今天的行为就会被你们的父母知道。别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警察和法律不会有任何退让。”
听到警察一词,方才攥紧拳头的少年脸上的狠厉消散不少,垂在两侧的拳头也略松了松,“还搬出警察,真没意思。”
随即,那少年转身向水潭走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李天赐咬咬牙齿,紧了紧拳头,最终从嗓子眼儿里嗡出一句比蚊子声音还小的“对不起”。
“大点儿声。方才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李天赐猛然抬头,充满怒气的眼睛死死瞪着闫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