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境对于一颗小宝石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那宝石不过挡了一下幻境袭击便几近碎裂,青色的瞳眸紧紧闭着,整个宝石都变得暗淡下来。
但幻境却并未因此消弭,带着风雪凌冽气息随之而至,很快便将贺玄青整个人包裹其中。
贺玄青只来得及将那差点坠地的宝石攥在手心,很快便沉入了黑甜的梦境之中。
众人皆知二十年前,十三岁的清禾公主登上苍坪山,与尚且是摘星阁内门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谢止成了同窗,二人朝夕相对共处了整整四年光阴。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清禾公主拜入苍坪山的第四年。天真浪漫的小公主得知了小弟子谢止的遭遇,知晓自己拜的这位师父居然是位道貌盎然的家伙,欺压百姓不说,居然还妄图炼化自己徒弟身上的巫血收为己用,于是挺身而出,与谢止一起合谋杀了师父,救谢止于水火。
故事听起来既美好又令人热血澎湃,但很可惜——
正如能因为一场盟约,就奋不顾身只身拜入摘星阁的贺玄青绝对不是位单纯天真的小公主一样;那位明明身怀巫血,却能在苍坪山占据大弟子之位的谢止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是个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等待别人营救的小可怜。
皇家出身的孩子向来早熟,如果从清禾公主的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便是她早早察觉出了仙盟有要插手朝政的企图,与怀揣着勃勃野心,想要继任摘星阁阁主之位的谢止一拍而合,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利益交换……
理应是这样的。
时间过了太久,旧日的回忆早就褪色模糊。
贺玄青都快忘了自己当年的样子,更不可能还记得当初做下决定时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苍坪山的一切都让她为之作呕,这份恶心感在她睁眼看到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之后达到了顶峰。
“清禾,这位便是摘星阁阁主清虚子,你未来的师父。”头顶好像被轻轻抚摸了一下,贺玄青还未缓过神,身体却先反射性甜甜笑了起来。
“师父好。”贺玄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细细小小,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奶音。
她被这浮屠境带回了二十年前。
.....
小小公主被打扮得漂亮又娇矜,担得上金枝玉叶这个形容,她就像是京城那些贵族豪绅喜爱圈养的名贵鸟雀,让人见之生怜。
清禾公主没什么公主的架子。对那些宗门的师兄师姐而言,她是个处处都很称心如意的师妹,温和可爱,就连偶尔的小脾气都发得恰到好处,几乎挑不出错。
对于清禾公主而言,这里与她在皇宫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多了些许课业,这些在摘星阁修行的师兄师姐,也同她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些哥哥姐姐没有区别。
他们性情迥异,容貌也大不相同,但在清禾公主眼中他们都长着同样一张脸——
清禾公主是不需要区分这些人的,她只要花费些技巧,便能在不触及对方利益的情况下收获对方的笑颜;但如果需要得到对方的认可,则是要把自己变得更加有用一点。
就像孩子跌倒几次就学会了走路,小公主聪明伶俐,在意识到什么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后很快就掌握了与人交往的要领,并在父皇因为粮草而为难的时候果断提出了自己想要拜入摘星阁的想法。
清禾公主的母妃因为出身低贱,早就在她出生不久后便化为了路边的一捧飞灰,先帝子嗣繁茂,公主众多,清禾公主却能成为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
因为她被父皇认可着,她理应也必须要为父皇分忧。
于是清禾公主被送来了苍坪山,她在短短几日便将摘星阁上下哄得心花怒放,整个宗门几乎没人不喜欢她。
可与外界流传的版本不同,清禾公主本人其实对修行着实没什么看法,她脑中原有的那些微不足道地,对仙者出尘脱俗的想象和憧憬,也在她上山后目睹到宗门长老真实模样之后彻底消弭殆尽。
话虽如此,但清禾公主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意见。摘星阁的师兄师姐乃至师门师长对她而言不过是道每日都要应付的习题,她对此已经很熟练,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清禾公主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个非常厌恶的人物——
清虚子首徒,摘星阁大弟子,那个名叫谢止的男修,是位和她一样,非常完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