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士族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这些“奸佞”蒙蔽圣听。皇帝打压士族,士族各有各的应对也是理所应当。
谢宜瑶仔细摸着手中的帖子,是尚书吏部郎顾确请她到顾宅做客。
与吴地望族相交,谢宜瑶的第一选择是朱氏。她之前已经和朱云旁敲侧击过几回,因着知道他后来是太子一派,并未抱太大希望。
果不其然,朱家派人送来了一幅写着“月盈则食”的帖子,看字迹,是她三妹谢宜环的亲笔。
谢宜瑶虽明面上与太子关系融洽,但相熟之人总能嗅到些更隐秘的东西,聪慧如谢宜环更是如此,那主婿朱云知情也不意外。
在朱家这里碰壁是谢宜瑶能预想到的,她并不受挫,立即考虑着别的选择,然而就在她计较得失时,顾家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三吴士族们在朝野上无人权势滔天,只有寥寥几人夺目。朱云若不是有了尚主的恩宠,倒盖不过顾确的光芒。
顾确和萧弦王均是同一批起家秘书郎的官员,眼下的品秩已然略胜去职前的萧弦。
他是大名鼎鼎的顾公的几世孙来着?谢宜瑶一时想不起来,但想不起来也不重要,只要知道顾家的清誉和人望,确实值得她结交就够了。
名义上,吴郡公主是应顾家夫人的邀请而来,为的是看望下她和夫婿刚诞生的幼子。
这些年谢宜瑶和顾家确实只有“名义上”的来往,不过是每逢佳节吉日、红白喜事,互相派人送个礼,并无私交。
更别提顾确有心避开结党营私的恶名,在朝堂上也并没有契若金兰的盟友。谢宜瑶毫不遮掩地驾临顾宅,反而显得襟怀坦白,光明磊落。
顾确在京中的宅子并算不上阔绰奢侈,但别有风雅趣味,古朴低调,很有情致。
今日云淡风轻,谢宜瑶与顾确静坐于庭院,除了几个各自的心腹,并无他人。
顾家的侍女端上几盘佐茗的茶果,还有一碟酥酪。
顾确主动介绍道:“此乃北酥。殿下若不介意,还请一尝。”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
无论是百余年前的南渡,还是近年来南北两国的来往,因为饮食习惯差异而闹出笑话的,不在少数。
虽然酥酪于南国不多见,但谢宜瑶前世今生倒也吃过好几次,不至于认不出来。
谢宜瑶欣然接过,拿起小勺细细品尝起来。
酥酪由牛羊乳汁制成,南人若是有吃不惯的,多会身体不适,顾确没有忘记提醒谢宜瑶这一点,让公主尝个味道便可,不宜多食。
她却道:“顾郎中一片心意,本公主怎能拂了你的面子。只是不知道这类北食,郎中又是怎么寻得的?”
顾确神态自若道:“敝宅有一位北方来的厨子,最擅长做这些。虽然美味,但家中人实在吃不惯,只能每逢贵客,端出来讨个新鲜。”
这话说得轻巧,然而南国牛羊本就不多,虽然大多人吃不惯奶制品,但物以稀为贵,上流阶层食用北方酥酪的风气很盛,能否追逐上流行也代表了权势的高低。
就连宫中,大宴时往往也要有这一道佳肴,彰显天家威严。顾确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用酥酪招待客人,可见家道从容。
谢宜瑶放下碟子,抿了抿唇:“这厨子手艺当真不错。”
顾确立马会意:“殿下若是喜欢,不如将这厨子领了去?左右他在此处也没有用武之地。”
“既然郎中这么说了,我虽没有夺人之美的习惯,却也不好推辞。”
谢宜瑶笑着应道。
顾确看吴郡公主并不是油盐不进的,准备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不曾料想却被谢宜瑶抢先一步。
“而郎中所求为何?不如开门见山。”她问。
顾确怔愣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殿下推诚不饰,确也不虚与委蛇了。”
如今天子虽仍值壮年,储君已立多年,然太子年幼,朝堂之上仍有些别的风声。
比如那曾经过继给皇帝过的松阳侯,其野心昭然,若是为了太子的将来打算,皇帝该要灭一灭他的气焰的,然而这几年来是越发纵容。
太子的生母司氏,这些年来也一直只是贵嫔。
因此也有人说,这太子之位,谢容未必能一直安稳坐着。
何况太子才几岁?万一有个不测,这论长幼,就该轮到二皇子了,二皇子的生母又非贵嫔……
“确无意揣度圣意,然人生在世,不过是求个安稳度日。”
若真只是想要安稳,何不如作壁上观?
谢宜瑶冷笑道:“顾郎中好谋划,是想狡兔三窟?”
顾确心中一凛,他并无此意。
他这话说得是有些云山雾罩,可没想到公主不仅没能理解,还当成了相反的意思。
顾确急忙道:“比起两头下注,确更想乾坤一掷。”
谢宜瑶面上的表情舒缓了些,道:“是吗?”
顾确这才回过神来,合着她方才是在激他呢。
“因此压宝之前更要谨慎决断,思考周全,”他硬着头皮把话说得更明白些,“确今日所求,不过是希望从殿下这里‘道听途说’些秘闻……”
“那么,”谢宜瑶摊了摊手,“你又能拿什么以作交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