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逃亡的事是屡见不鲜的。
几户人家结伴逃亡的事情,张宏就任以来也发生过几次,但结成了如此大的规模的,却还是第一次。
偏偏这又遇上了临淮公主在的时候……
张宏快把脑袋都抓秃,也想不到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糟心事,这几乎是他踏入仕途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一定是上天看他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才要为他造出障碍来。
张宏心中有轻重缓急,他看周禄不像是能立马拿出主意的样子,便先和临淮公主解释了起来。
公主不通庶务,要是太过大惊小怪,一时间过于惊慌或是愤怒,都可能会波及他的仕途。
“殿下,这些流民都还没编入兵户,自然也还未开始训练,因此和周将军平日里所管军务无涉。他们先前也只是在京郊参与耕种,并未接触将士,下官是想……不必重罚,稍加惩戒便可。”
谢宜瑶并未对张宏这番话发表什么意见,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让张宏摸不着头脑。
她道:“周将军有什么看法?”
“这群人若只是投身大族就好了,”周禄道,“可我看他们有规模有组织的,未必没有别的意思。前些天南边还来了消息,说最近东边海岛上又有些不安分的,叫我们这边也多留心……”
谢宜瑶抿了抿嘴,道:“是了,须得查清背后的主谋才行。”
听周禄这事和另一件大事联系起来,张宏被吓得不轻,顿时不像昨日谢宜瑶见到的那般谈噱自若。好在谢宜瑶说的几句话点明了他当下的任务,至少不会在紧要关头上手无足措,不知该做何事。
“此时就交给下官吧,下官定会将主使的身份差个一清二楚。”
张宏辞别谢宜瑶和周禄,去调查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见张宏走了,陆安问道:“周将军,你说的东边海岛上不安分的,具体指的是……?”
周禄神色凝重道:“可能是有规模的海寇,也可能只是一批松散的海民。他们四处流窜,只凭一郡一县的人很难查清,所幸眼下也并未闹出什么事来。不过这次的流民逃逸也未必和此有关,我也只是稍加猜测而已。”
谢宜瑶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知是地方没有上报给谢况,还是此事过于琐碎才没有传入她的耳朵。
在确定事件之间的联系前,她还是打算先处理好目前的问题。
“周将军,流民逃亡的事情刚才可是张别驾亲自到军营来汇报的?”
周禄点了点头。
“别驾那边还没查出结果,将军不必着急做决断。当务之急是,这事十有八九要传到军营中的。不说刚才张别驾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光是上百人流民集结在一块、并被官兵抓获,也肯定闹出不小的动静。若是如此,该要赶紧安抚好兵士们,特别是那些最近从流民编入军户的出身。以免动摇军心,节外生枝。”
周禄紧锁的眉头微微舒缓,道:“我竟然疏忽了这一点。那殿下先在此等候片刻吧,卑职这就——”
“周将军莫急,”谢宜瑶笑道,“且带上本公主。”
……
为了方便让周禄决断此事,张宏之前命人把这批流民都押到了营中看管。
在张宏调查得如火如荼时,谢宜瑶也没有闲着。
流民中有不少妇孺,他们被编入军户后,一般都是负责后勤工作,与他们的亲人生活在一起。
张宏看这些人中不像会有主使的样子,便将他们单独与那些男丁分开,也没有让人太过严苛地看管。
谢宜瑶让人带她到看守妇孺的营帐中,尝试着与他们交流沟通。
谢宜瑶亲口问他们,为何会听了主犯的唆使,而去冒这样的险?
要知道,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兵户,但已经是由官府统一安置处理的流民,一旦违反纪律,谁都能想到,很可能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京口安抚流民的措施,在张宏的安排下做得很到位,不少流民大都有了愿意在此处长久生活的想法。
所以张宏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官府通知他们将要编入兵户后,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怨言。
他初步将此归结为流民们受了几位主犯的唆使,谢宜瑶却想真正地了解他们的亲身感受。
原本有的流民一开始也不知道编入兵户意味着什么,张宏也并未为他们解释。
“直到有人告诉我们,一旦编入兵户后,那就和普通百姓是天差地别、沟壑分明了。 ”
“从今往后,不仅是我们自己,还有尚未出生的子子孙孙,都将是兵户。”
兵户世袭,南国几百年来,能摆脱兵户身份的人都不过百千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被安排好的生活。
这些流民中,有的人只是想在京口安顿几年,之后要再去别处打拼。可一旦入了兵户,除非官府安排调动,他们不能随意离开军营所在地。
随着罪犯、奴隶等充入兵户,原就遭人厌弃的兵户身份的社会地位和待遇都越来越低。兵户制度下,士兵的上升路几乎被钉死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铤而走险。
就算这次失败了,被强行留下来编入兵户,心不甘情不愿的,等这些兵士上了战场,当真能奋勇杀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