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瑶抖了抖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挑衅地望向谢冲。
她刚重生的时候曾想过,这一世她与谢冲之间还没有深仇大恨,若是他根本不明白为何会被她针对,还能算得上复仇么?
不过,谢宜瑶很快就抛弃了这种顾虑。
因为一旦踏上这条路,她是总有一天要和谢冲对上的。
他是诸皇弟中最年长的,天然地成为了她的敌人。
而正因为他并不是足够强大的劲敌,种种行为都不能按常理所推测,所以早些处理掉。
更何况,谢冲是谢况最在乎的人之一,谢冲蒙难,谢况也不会好过。
正如现在,谢况纠结着要如何处置谢冲。
自己对谢冲的宽容换来的是得寸进尺,然而平日谢况再怎么纵容谢冲,也都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宽容大度。
可现在谢冲直接威胁到他的利益时,谢况才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仁慈。
谢况堪堪定住情绪,叫人撤去了屏风。
谢冲甫一看到谢况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辩解了,否则只会火上浇油。
说到底,他的结局如何,与律法道义无关,只凭谢况的决定。
有几十年的兄弟情分在,谢冲自诩是最了解谢况的人,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阿兄,”谢冲顿时恸哭流涕,“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最了解我,我从来最听你的话……”
“阿四,”谢况一直克制的情绪也在此刻被打开了闸门,顷刻间宣泄出来,“你糊涂啊!你又没有经国之才,也坐不稳那皇位的。有我在,自能保你百年富贵,你这是何苦呢?”
“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兄……我也只是想要自保啊……”
谢宜瑶在谢况的默许下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屋外,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她也是怕自己失控,漏出端倪。
好在她也还能听得见谢况和谢冲具体在说什么。
现有的证据并不能坐实谢冲谋反,他还有反击的可能。
在京城中藏匿兵器、私造甲胄,这自然都是要砍头的重罪,但谢冲凭着他和谢况的那点兄弟情义,想要保下一命并不困难。
可惜谢冲辩解的水平绝对说不上高明,编造的谎言也都一眼就能被看穿,若非凭借着他与谢况的情谊,早就在两年前北伐失利时就获罪了。
现在就要看谢况的态度了……
谢冲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况当然心知肚明。
他知晓谢冲的眼泪往往都是虚假的,不过是另一种武器罢了。
他也知道谢冲心性懦弱,就算真的有了谋反的想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利落地筹措完毕,更不太可能狠下心来实施。
毕竟谢冲可是会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人,他怎么会敢选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呢?
今日之事,疑点太多。
但谢况同时也知道,太子年幼,南楚中觊觎天子之位的人千千万。谢冲虽然窝囊,但他确实是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谢冲他是谢家人当中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一个,也是离谢况最近的一个。
谢况当然会对他有疑心,也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曲意逢迎,并非完全心悦诚服,甚至对太子的存在也有异议。
在谢况的噩梦中,大部分困扰都来自于那些已经逝去的故人,唯有谢冲是个意外。
践祚以来,谢况总是会想,他总有一天要想办法除掉谢冲这个隐患。
可当亲眼看着活生生的谢冲时,他又总会心软。
难道他当真要对自己的胞弟下手吗?他为了登上皇位,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鲜血,就算是装作善良,也至少能慰藉下自己的心灵。
他要做皇帝,要掌控天下的权力,但如果要除去至亲之人,难道不是得不偿失?他终有一天会成为孤家寡人的!
谢况艰难地开口:“你且起来吧,朕自有决断。”
谢冲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谢陛下,谢阿兄……”
谢况掩面转身,无声地呜咽起来,谢冲手足无措,只好跟着一起流泪。
屋外的谢宜瑶听到这一切,不禁有些疲倦,她完全没有被这波情绪感染到,只是眼看谢况又要心软,觉得无语。
谢况站在高处,不知道所谓兄友弟恭,本就有尊卑之差,和睦友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宜瑶这次势必要给谢冲致命一击的,幸好,沈蕴芳劝她留了后手。
正在谢况和谢冲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时,屋外又有一阵声响,不一会儿,一名士兵冲到殿前。
“启禀陛下。”
谢况整理好仪容,先是若无其事地瞟了屋外一眼,谢宜瑶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又有何事?”
“挖出了一点东西,似乎是……是厌胜之物。弟兄们不懂这些,不敢妄加判断,或许得请方士们来看看。”
“厌胜?在这王府中?”
“确实如此。”
谢况沉默许久,思索着这突然起来的变故。
他闭上双眼,命令士兵道:“先将江夏王和临淮公主分别带到偏殿,没有朕的指令,不可叫他们轻举妄动。”
“是。”
谢冲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带了下去。
谢冲望着屋外的明月,洁白的光十分刺眼,似乎在嘲笑着人间种种曲折。
……
御用的方士被临时召来,仔细看了厌胜之物,讲解了其中门道。
令谢况没有想到的是,这东西并非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谢容去的。
恰好此时,先前那些去搜查与江夏王交际的士兵们,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
“临淮公主第中和江夏王往来的书信都在这里了,其中大都是些家里长短,并无奇怪之处,反倒是在吴长史家中搜出了几封信……”
谢况挑了挑眉:“吴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