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莫退下了,飞鸢收拾了下情绪,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变回了谢宜瑶熟悉的那个波澜不惊的飞鸢。
……
数日后,谢宜瑶坐上了离开武昌前往襄阳的船。
那日之后,程太守派人送来了一个匣子,他倒是诚实,确实没什么东西,都是些小木剑、玉佩这种没那么值钱的小玩意儿,但对飞鸢来说到底意义非凡。
下过一场大雨,天气没有前些天那么闷热了,谢宜瑶没事就到甲板上看看江景,好不惬意。
上了岸之后,便坐上马车,渡口到城中有些路程,好在沿途风景不错,谢宜瑶一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一大片金黄的麦田。
现在刚好是农忙时间,今年不像去岁大旱,收成要好上不少,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谢宜瑶已经谋划着到时候在这边买几处田庄,再设几处邸舍,估计能赚不少银子,心里美滋滋的。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家令的想法没错,谢宜瑶确实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荆襄之地土地肥沃、气候湿润,十分适合耕种,因此聚居于此的百姓也不少,比起江东一带,南楚第二繁华的区域就是这里了。
然而江陵和襄阳这两座重要的城市若是失守,不仅会把蜀地和江东隔绝,而且还会直接威胁到都城。所以谢况让自己的五弟、六弟分别任雍州刺史和荆州刺史,也是谢况对宗室信任的体现,毕竟万一二人勾结起来,走了谢况当年称帝的老路,会很难缠。
再者说来,谢况之前能够那么顺利谋权篡位,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和手上的兵,多少和前朝末年皇帝昏聩、百姓备受压迫,南国从上至下一片哀声载道有关。
大家都期待着一个新皇帝的到来,所以谢况的称帝之路虽然算不上多么名正言顺,但也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阻力。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谢况刚刚践祚,又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任何人于理于情都没有正当理由篡位,因此先前地方有不服的叛军,也多半没法形成多大的威胁。
但这皇帝当得久了,也会变得连亲兄弟也信不得的……谢宜瑶知道,谢况这皇帝当了十年又十年,难免会变得昏聩和懈怠,而且他纵容宗亲,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既然总有人会趁机起势,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谢宜瑶呢?就连谢义远之都能肖想皇位,她当然也可以。
而她既然要走这条路,就不能坐以待毙。
入了襄阳城,谢冰手下的人前来接应,传话说庐陵王殿下今天按例要去巡查军队,脱不开身,得到傍晚才能有空,还得请临淮公主先到宅邸休息了。
谢宜瑶和谢冰虽为叔姪,但没有很相熟。她和六叔父谢凝还要略微熟悉一些,毕竟当年谢凝是跟着谢况一起在襄阳共事过的。
没想到到头来是没从没来过襄阳的谢冰出任了雍州刺史,比起前世以为这只是谢况的无心之举,现在的谢宜瑶好像更能明白谢况众多安排之后的考量了。
他的几个弟弟里,唯独谢冰在襄阳没有任何根基。
谢宜瑶住的这处旧邸正好是当年谢况任前朝雍州刺史时的住所,当时在这里的人除了阿母和阿妹、谢况和他的兄弟,还是有不少人的,比如已经过继过来的谢义远,还有……司砚。
司砚就是襄阳本地人,谢况也是在襄阳结识了她,并将她纳为妾室,随后她也住进了这座宅邸。
谢宜瑶下了轿子,看向对她而言几十年年未见的旧居,不禁有些感慨。这座宅邸后来没有任何人居住,谢况还派人专门看守,不让人随便进,因此整体还保持着当年的样貌。
只是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谢宜瑶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官邸,却有一些茫然,现在灵鹊都要比她更为熟悉这里,毕竟她有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年的记忆,所以难免陌生。
她只记得当年她和阿妹们一块住在西边的院子里,谢况和袁盼、司砚还有其他姬妾则都住在东边,谢宜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东边走去了。
遇袭那晚做的那个梦,梦中的地方就在这边,阿母曾经居住的厢房,也是她最后了结生命的地方。
走到院子前,谢宜瑶让灵鹊和飞鸢在外面等着,她想一个人进去看,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到。
谢宜瑶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就像好像里面还有人似的,怕惊扰到对方。
这里和那日她梦到的别无二致,就是当年的模样,屋里窗明几净,摆设上也一尘不染,估计是有人时常来打扫的缘故。
可惜这里除了能勾起回忆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有价值的东西,如果让别人来,恐怕很难看出这里曾经住着怎么样的一个人。
人死如灯灭,阿母生前留下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