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娘子?”
乔氏艰难地开了口:“公主殿下,小桃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谢宜瑶有些茫然,好像不能理解乔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在人世是什么意思……上个月不还好好的吗?是冻的还是饿的,她——”
“都不是,”乔氏摇了摇头,“就是正月里头,我给她包了点压岁钱,小桃高兴得很,自己出门玩去了。后来有邻居来告诉我她在外头摔了一跤,我才急忙赶过去,但我看她并未受伤流血,就没放在心上。第二天开始她一直喊浑身都疼,又说头晕,还开始说胡话,我去请了医师,可到底是没救回来……”
乔氏熟练地解释着,眼神却很空洞,她这些天不知道将来龙去脉说给多少人说了多少遍了,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
乔氏说完,屋内没人接话,安静得出奇。
良久,谢宜瑶道:“娘子节哀,不知娘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你若是想来我公主第上做份差事也可,我定不会亏待你。”
乔氏轻轻点头,擦着眼角流下的泪:“我本来就非京城人,现在小桃不在了,我更是无牵无挂,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或许四海为家会更适合我……”
乔小桃的死对谢宜瑶来说,有如当头棒喝。
命运难测,这场悲剧没有任何预兆,纵使谢宜瑶已经活过一世,也没能料想到。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乔家母女的救世主,现在想来,这种想法实在太傲慢了。
乔氏跟谢宜瑶大致讲了来到京城之前的经历。
她本以自己和小桃的父亲会是恩爱到白头的寻常夫妻,后来才知那男人已有家室。乔氏本想一走了之,男子却因为她当时怀了孕百般挽留,乔氏拗不过便留下了。
可当小桃出生,男子得知是个女儿后,便怒骂乔氏不要脸,想以孩子来要挟他云云。
乔氏和小桃被赶出了家门,带着她四处漂泊,最终在京城久居下来。之所以选择寸土寸金的金陵,也是因为小桃喜欢这里的风景。
但如今害怕睹物思人,乔氏还是想要离开。
谢宜瑶没有干涉乔氏的决定。临走前,她拔下了头上的翡翠钗,递给乔氏。
“我跟乔娘子也算萍水相逢一场,无以为赠,只有这钗子,将来若能解燃眉之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谢宜瑶没有给乔娘子推辞的机会,就带着那份原封未动的蜜饯果子,动身回公主第。
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并没有可以叙旧的情谊,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离开。
走出乔娘子家的大门,谢宜瑶感到一阵怅惘。
人的生命真是神奇,脆弱又顽强。
小桃已经陷入永远的沉睡,乔氏仍然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谢宜瑶觉得奇怪,自己和乔小桃缘浅,前世更是不曾相识,她为何会因为她的死而如此伤怀?人生在世一旦有了牵挂,也就有了拘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不应该沉溺于这些人和事。
可她确实止不住有了恻隐之心。
对小桃,也对黎民百姓。
人心非石,谢宜瑶有所触动,在这一瞬感到悲欢相同。
“灵鹊,这蜜饯果子不好吃,等到了家,你拿去分给侍女们吧。”
“殿下……”
“灵鹊,我有点想阿母了。”
“……”
“春天就要到了,都说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阿母为什么选择在这个季节离我而去呢?”
在寻常人为新一年的到来而欢欣雀跃之际,谢宜瑶总会因为阿母的忌日的接近而悲伤。就像今天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当中,可乔氏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为某个逝去的生命独自黯然神伤。
街上男女老少人如潮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谢宜瑶穿梭其中,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明明已经活过一次也死过一次了,却还是不能看淡生死。
……
袁盼忌日将至,谢宜瑶上表请求,到城郊的石城寺学佛念经、斋戒三日,既可为亡去的母亲念经,同时还可许愿来年风调雨顺,为民祈福。
谢况刚刚在朝臣面前公开表扬过谢宜瑶,不好驳回这个小小的请求,何况这对他推崇佛教也有好处,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石城寺坐落于北郊山间,这里远离城郭,也远离尘世的喧嚣。
马蹄的哒哒声与车轮的辘辘声有节奏地交错响着。马车驶出篱门,谢宜瑶掀开车帘,迎面吹来的清风中都有青草的香味,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清新了几分。
“殿下,我觉得那是你的心理作用。”灵鹊吐槽道。
谢宜瑶放下帘子,扭过身来:“别这么扫兴嘛,还有,等下在人前可别喊我殿下啊。”
灵鹊很是无奈,公主殿下果然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想学什么微服私访。
“殿下还是亮明身份比较好,”飞鸢劝道,“这样更加安全。”
“我可不觉得亮明身份就更安全了。而且石城寺的香客本来就多是高门士女,这次寺庙那边也有事先准备,不会让闲杂人等混进来的,你们就放心吧。”
谢宜瑶心中算盘打得响,若是她以公主的身份出行,石城寺中的香客和僧侣就需要避让,冷冷清清的见不到个人儿,那可多无聊,还不如装作仕女出行,能少去一些繁琐的礼节。
话虽如此,自从今早出了公主第的门,谢宜瑶凭借直觉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却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她前世未曾在此时出行至石城寺,这段短暂的旅途的终点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