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季予没说话,他把牛奶塞到了姜莞尔手里,认命般地把剩下的糖巧克力还有面包反手扔进了自己的卫衣帽子里:“你是来我们学校进货来的?”
“物美价廉。”姜莞喝了口牛奶中肯地评价道,然后又看他:“你把校服换了?”
两人从超市出来,往校门口走,眼前路上有两滩新鲜的鸟屎,路季予本来想提醒她,但是姜莞只顾着仰头喝牛奶,于是他下意识地就伸手扯着姜莞的袖子上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但路季予没想到人这么乖,随便被扯一下就能让人快扯进怀里了。姜莞显然也还在状态外,她半扭着身体看身后的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全是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就这个距离,你说怎么了,投怀送抱啊。
路季予沉着一双眼睛盯着她鼻尖上冒出的新鲜汗珠,在此时此刻,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的夏天正午,在盛夏蝉鸣热烈的最顶端,一种从远至近雷鸣般的鼓点声在他的身体的深处荡气回肠地唱响,随即伴着某种酥麻的冲动顺着他的脊背如潮水上涨般攀升,又如烟花爆炸般绽开。
路季予喉咙紧得有点难受,他有点想要告诉她,你知道吗,按照咱俩现在这个角度,应该很适合接个吻的。
他十分克制地撤回手又往后退了一步,才指着地上的鸟屎让她看。
姜莞看见了。
路季予又在旁边说:“我下午要出去吃个饭,先送你回去。”
三中附近就有一个地铁站,早上姜莞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下到地铁站里面,终于和室外炙热的阳光短暂地隔开了。站台里还有几个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本来都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路季予一下来,他们的目光都跟胶水似的粘在他身上扒也扒不掉。
姜莞把喝完的牛奶瓶扔进垃圾桶里,扭头看身后的人:“你们学校公告栏里挂着的保送名单上的路季予,是你吧。”
“嗯,据我所知,我们学校应该没有跟我同名同姓的。”路季予靠在一根石柱子上,仰着脑袋看电子显示屏上提示的下一班列车到站时间,露出一段修长又好看的脖子。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喉结更加冷然性感。
“难怪我跟你说我拿了f大五十分的加分,你当时的眼神就跟看一颗白菜似的。”姜莞喝完一瓶牛奶还是饿,她指了指路季予的帽子:“巧克力。”
路季予反手松垮扒拉了两下没找见:“你自己找。”他两手抱臂侧着身体弯腰,头向下低着,露出一段白皙细长的脖颈,头顶的发旋看着蓬松又柔软,像是小狗的脑袋,让人很想要伸手摸一摸。姜莞还不知不觉就磨蹭了一些时间。
直到路季予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声:“同学,你再这样扯下去帽子都要让你扯掉了。”
姜莞这才松了手。
旁边人的议论越来越大声。
“他们什么关系啊?”
“不会是路季予的女朋友吧。”
“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女生?她几年级的?”
“路季予瞒得这么深啊?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深柜,我忏悔——。”
……
但他们俩个谁也没在意。
路季予理了理让她翻乱的帽子,又垂着眼皮看对面的人:“你怎么知道我看白菜是什么眼神?你又没见过。”
姜莞这会儿注意到他脖子左侧多了一道新鲜勒出来的淡红色印记,回想自己刚刚真有使这么大劲吗?同学你皮肤这么娇嫩,以后找了女朋友不得一吻一个痕。
“你的脖子——。”她身随心动,只是伸出去的手刚到半空就让对方拿手给挡了回去。
路季予没怎么用力,轻轻隔开她的手,他侧着脑袋,眼底挂着点黏黏糊糊又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有些吊儿郎当开口:“说归说,怎么还动上手了。”
姜莞觉得路季予有时候真的蛮像个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浪子的。
就比如现在这副气态。
“没有,刚那里有个蚊子。”她抽回自己的手,面不改色地开始撕巧克力的包装纸,撕到一半,她感觉对面人一直在看着她:“路季予,跟你做朋友还挺有惊喜的。”
路季予以为她是要为今天的事跟他算账,挺诚恳地领受:“骂我?”
“没有,就字面意思。”姜莞保持着一贯的真诚:“就比如刚刚我在你帽子找巧克力,让我找出了一封情书。”
路季予:……
他挺好看的眉眼终于拧了拧,不太相信的样子:“什么东西?”
姜莞手心里躺着巴掌大一个信封,粉色的,上面写着“路季予亲启”五个大字:“估计别人趁你不注意塞到你帽子里的。你们学校女生跟人表白还挺特别的。”
路季予之前收到的情书并不算多,因为他名声在外,多少知道一点要追他就跟在码头等飞机一样,难如登天。但是也许最近临近高考,大家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免不了抱着为自己的青春写下一个完美句号的信念,唱着勇气给回忆写情书。
他收了姜莞手里的信,反手抄回自己的口袋里后,仔仔细细地把她表情看了一遍后问她。
“你要是跟人表白打算怎么弄?”
“我吗?”姜莞以前倒真没想过这个:“把他的名字加在我们家房产证上?”这是姜莞能想到的最感人的表白方式了。
“那你呢?”
路季予没回答这个问题,直白的眼神盯着她看:“你要是跟人表白就加个名,到时候你家的产权人都那一栏得单开一页吧。”
这话听着是玩笑,但又挺欠。
“到目前为止,我家房产证上就只有我和我爸。”
“单开一页这事儿等我后面再接再厉。”
姜莞把巧克力吃完,又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抬头跟路季予对视:“刚刚在学校小剧场,陈乌林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是吧。”
她说完,地铁就进站了。
长长的列车掀起一阵悠长的风,一鼓作气,卷起少女披散的长发,发尾缱倦,随风尽数扑打在少年人的心口上。
长时间慢动作如定格,一帧一画,地下通道的风都盛满了属于夏天的迷幻,衣领摇摆间,也许只有乱掉的心跳是真的。
而她的眼神始终如一,直白,清醒,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