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小学的时候养过一只仓鼠。她从小就跟一般小孩不同,对小动物和花花草草什么的都没什么太大耐心和爱好,所以这仓鼠名义是她养的的,但是真正一直在照顾的人是姜怀南。仓鼠寿命短,长则两三年,短则一年半载,姜莞也没打算在这个小东西上花费太多感情。
但是感情是一日日养起来的,也就是所谓的润物细无声。
仓鼠活到第二年开春,南远市遇上百年不见的寒潮,那小东西没扛过这波寒,犯了寒病,吱吱叫了几天,姜怀南喂下去的兽药也不管用。姜莞当时在外地外婆家,姜怀南电话里跟她说了这事,让她尽量早些回来,说是这小东西在等着见她最后一面。
姜莞不信。
她照顾这小东西的时日并不多。但她还是早了两天回南远。大雪纷飞,冷风跟刀刮着似的,吹的人想要哭。姜莞到家,那仓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眼睛紧闭,往日水光柔滑的毛也皱得像是一张烂纸。她小心翼翼把手伸了过去,还没摸上,那小小东西似有感觉,摇摇晃晃地拨着前腿,跟酒醉似得往前踏了一小步,没够上姜莞的手,便又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那小嘴一张一合,万分吃力地在呼吸,在残喘。
大限已至。
姜莞心里茫茫然。她和姜怀南一同在笼子旁等了一下午,一直等到它彻底断了那口气。仓鼠身体已经发硬,等到彻底僵了是在傍晚。
那天还正好是元宵节。
后面的事都是姜怀南处理的。
姜莞没伤心,也没哭。
万物皆有尽头。
谁也改变不了。
她以为她不伤心。
可是她以为错了。
那年的暴雪一直弥漫到学校开学的前一天。姜怀南和李晚大吵一架之后各自黑着张脸都去上班了,姜莞在家整理完书包,一个人困在阳台看雪。
南方不常见雪,但是她仅有的一些稀奇和灿烂心情早就在这场暴雪开始的前几日便消磨殆尽了。她的心跟这雪一样平静,悠悠地晃着,她的目光追随着雪片滑落的轨迹,自上而下,等到她想要再装作视而不见已经是来不及。
仓鼠的铁笼让姜怀南收拾干净后便一直守在阳台的铁架上,笼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木板,此刻已经落满了雪。笼内的摆设还跟以往一般,跑轮,木屋,吃食的盆子和水壶都在,只是唯独不见那坨圆滚滚的屁股和柔滑细腻的触感。
那是幼年时候的姜莞第一次知道心空了一部分是什么感觉。
就像你知道大雪会落下,你也知道大雪会融化。
但你只是知道而已,你改变不了他们。
雪花从窗口飘进来,埋在她脖颈里,而姜莞则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里,哭了起来。
雪是烫的,眼泪是冰的。
眼泪是过时的,而那雪则是将要纷飞一世的。
所有的一切,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来说,都是回味无穷的痛苦。
就像有人说的的那样,有些痛苦不是一时的倾盆大雨,而是你一生的潮湿。
*
李晚把晚上吃饭的地点定在富贵楼。
这是她的习惯。
姜莞到包间的时候,李晚已经点好了餐。她们是母女,彼此已经太过熟悉,对饮食的口味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李晚挂断电话,招呼门口的姜莞到身边来。
包间是八人圆桌,眼下就她们两人凑在桌前,看着有些凋零。不过她们都习惯了。
姜莞手里还提着刚在楼下取的蛋糕:“妈,生日快乐。”
她把蛋糕放在桌上,人也跟着坐下来。李晚像是刚从公司赶过来,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但依旧风情万种。她是不苟言笑的人,也不是温柔的妈妈。但世界上的女孩儿千姿百态,世界上的妈妈也就各不相同。她没有错,也许她只是不应该一时昏头嫁给了姜怀南,然后再生了一个不怎么讨喜的自己。
服务员陆续进来上菜。
母女俩就着满桌热菜边吃边聊。
“你爸跑去旅游,就把那画室丢给你一个人了?”服务员新端上来一道宫保鸡丁,李晚手指点了点那菜,示意姜莞尝尝。
姜莞尝了:“味道跟以前不太一样。”
“你这张嘴还挺厉害,今年年头换的大厨。”李晚东西吃得很少,她端着杯葡萄酒兀自喝着。姜莞吃菜的间隙里抬头看了她一眼,功成名就的李晚还是会让她觉得些许陌生。
“他这些年也一直闷在南远没动过,正好这次有机会就让他出去逛一圈。”
姜莞说着也停了筷子。来之前跟路季予一起喝的那杯奶茶比她想的还要撑,这会儿随便吃了几口就隐隐有了饱意。
李晚看姜莞停了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你虽然有自主招生的加分,但是高考前停课在家多少也是有些任性妄为了。”
李晚这话里听不出责备,最多只是无奈。
姜莞笑了一下,又拿起筷子,夹了一道凉拌黄瓜丝:“你也知道,我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