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一直觉得姜怀南和李晚能凑成一对肯定是当年的地球磁场出了什么问题。
自打姜莞记事起,他们两人的大小争吵就不断,虽然姜怀南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信奉息事宁人,但是被李晚逼得气极了也会回几句:“我迂腐?我清高没出息?你当初看上我的不就是我的迂腐,我的清高吗?这才过了几年啊李晚?你要是想要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你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嫁给我!”
所以最后离婚,也是皆大欢喜的收场。
陈美云在卫生间里洗脸,姜莞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刷着姜怀南的朋友圈。
“搞什么吗,我还以为你大早背着我起来在看什么美男出浴照,搞了半天又在看你爹?”陈美云贴着面膜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无语。
姜莞拿手抵开陈美云挂在她胳膊肘里晃荡的脑袋:“监视他有没有背着我在外面搞第二春,随时准备卷款跑路。”
“啧啧啧,虚假的父女情。”陈美云直言不讳道。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心里偏向你爸多一点。”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俩离婚,我主动提出跟了老姜。”姜莞也不意外陈美云这么想,毕竟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这样的。
“我以为你会恨你妈的。”陈美云走到衣柜前翻了一件姜莞的T恤穿上,她跟姜莞从小认识,她妈收拾她的那些手段,她也略有耳闻:“不是说李晚女士的坏话,但是我妈要是这么对我的话,我早就自绝于人民了。”
姜莞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恨她呢。”
无论是李晚明目张胆的重男轻女倾向,还是她施加在姜莞身上蛮狠严苛的教育,都让姜莞痛苦过。
也让姜莞曾经无比希望过,如果自己是一个男孩就好了。
如果李晚只是一个陌生的,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姜莞愿意直白地恨她,远离她。
但她是姜莞的母亲,所以在姜莞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她愿意剥茧抽丝,慢慢去理解她。理解她从小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整日活在外公的羞辱打骂中,也理解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被姜怀南这边的亲戚怠慢看不起。
但是理解并不等于原谅。
她只是寻找到了一个出口,为她们已经走到绝路的关系。
作为一个女性,姜莞可以谅解李晚的困境。
但作为女儿,她可能没有办法太容易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陈美云换完衣服又仰面躺回床上,她盯着卧室上方的天花板:“但是我现在明白了,莞仔,你爱你妈比爱你爸要多。你选择跟你爸,是因为不想给她添加负担,你想让她逃脱家庭的负担,去成为真正的自己。”
“结果你妈,还真的做到了。”
陈美云一直都知道,姜莞不太会爱人,但她的爱一直都很真很热烈,是一旦被普照过,就难以忘怀的感觉。
所以陈乌林一直都对姜莞念念不忘。
姜莞摁灭手机,躺下来跟陈美云一起望着天花板的方向,沉默不语。愈发浓烈的日光洒在透白的沙帘上,清晨早起的阿公阿婆吆喝着从门外路过,左邻右舍谈笑洗晒的动静渐渐生动了起来。
陈美云盯着天花板忽然来了一句:“上面是不是就是路季予的卧室?”
姜莞重新捞起手机,点点头:“是。”说着她点开外卖软件,打算给自己和旁边这位公主点一份肯德基豪华双人套餐。
“你这儿隔音不太好吧?”对方没头没脑地又问下去。
姜莞随意“嗯”了一下,心里还在计算哪个套餐更划算。
“那——。”陈美云眼睛突然迸射出几抹不一样的光,她用手拍了拍姜莞的腿,不怀好意地笑咪咪:“以后他要是带女朋友回家搞点什么事,你是不是还得被动听个限制级的现场版?”
“我朋友说他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挺清心寡欲的,连异性朋友都很少。”
“不知道现在变成怎么样了,要我说,德文就是个大染缸,他估计也逃不了。”
……
“我好像没见他带女生回来过,而且他应该没有女朋友。”姜莞下完单放下手机:“我们应该放下对他颜值的偏见。”
“拜托,在歧视帅哥这件事上你做第一我都不敢当第二好吗。”
*
因为陈公主不喜欢吃肯德基,所以姜莞只能陪她来金融大厦找了间茶餐厅喝早茶。
陈美云下午还有课,所以喝完早茶就得走。来的路上拉着姜莞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不舍得,结果一到地,自个儿就坐她对面抱着个手机刷个不停,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姜莞干脆也抱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她的微信好友早年被清理过一次,现在剩下的基本上是她的高中同学和部分初中同学。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数量,九十九,跟那些几百几千的比起来算是少得可怜。
谁会是她的第一百个微信好友呢?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端起面前半凉的茶抿了一口,又苦又涩。姜莞这一侧是茶餐厅的落地玻璃窗,玻璃外就是一条弧形的走廊。现在快到饭点,周末拖家带口还有出来逛街的小姐妹小情侣络绎不绝地在面前路过。金融大厦的六楼和七楼两层都是各式各样的餐厅。她想了想,就在他们这家茶餐厅旁边好像就有家挺火的日料店。看网上说每次排队没个一个小时根本都闻不上那个味儿。
从姜莞坐着的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那日料店门外摆着地长长一排的等位椅。她目光盯着左起第三个人身上。她大概回忆了一下,自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穿浅色系的衣服。上衣是一件宽版的短袖衬衫,扣子照旧懒洋洋地敞开两颗。下面是一条束脚的卡其色工装长裤,配一双黑色的系带马丁靴,黑色的头发软软地垂在眉间,整个人像是刚从时尚杂志上扣下来似的。
他正支着个脑袋,像是无所事事地翻着手里的一张薄薄的菜单。周围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一律都被他隔绝在他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屏障中。她能从这层屏障中找到疏离,冷漠,漠不关心,少年人的轻狂。
但是姜莞还是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十三四岁的时候,摁着一个成年人把对方打进医院,把自己打到腕骨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