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哭得双眼酸涩,连吞咽也觉得困难起来,甚至无从呼吸。若是她能早点察觉到这一切,西陵雪不至于只身涉险。若是她没在进灵河走错那一步,西陵雪便不会死。这一步一步走至今日,全是因她之故。郁昭回望着种种,再也压抑不住强忍的情绪,终于伏在灶上哭出了声。
她能有几个百年?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少个百年。
这锅河鲜并不可口,但郁昭吃得干干净净,她记不清一个人在灶前待了多久,只是等她回神,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屋内,双眼所看的方向正是角落。
西陵雪交代的箱子就静静地摆在那里,她隔着几步之遥失魂似的望着,许久之后才再次迈开了脚,颤抖地揭开了箱子。
她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在亲手打开它,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时,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泥塑的玩偶、新制的印花油纸伞、成套雕刻的磨喝乐、按下机关就能奏出乐声的木盒……还有一个处于箱子角落、初有雏形的木雕。在这些玩意上,每一个都附有一张简短的纸条,郁昭一一摊开,上面都是那整齐的“旦逢良辰,顺颂时宜”八个字。
这些全是西陵雪为她准备的生辰礼,一年一岁,无一重复。
郁昭捂着嘴,眼泪又淌了下来。在与西陵雪共情的几个时辰里,她看着她抽出一切闲暇的时间做着这些东西,有时甚至通宵不眠,只是为了能在这最后的三个月里尽可能多地留下更多的生辰礼。
夜静沉沉的,郁昭深吸一口气,迅速又将箱子盖上,掀起床帏再次抱住西陵雪冰冷的身体。
浮生悠悠,百年若梦,她兜兜转转地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未曾想到自己在终于与故人重逢的某一天里,也要尝到这肝肠寸断的滋味。郁昭才擦拭过的脸又覆上了泪痕,她泣不成声,从未觉得心能绞痛成这样,恨不能也跟着一起去了才好。
黑夜里的呜咽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郁昭贴着西陵雪的面颊,泪已经数不清地不知落了多少。几阵长短不一的鸡鸣声在这时从窗外传来,破晓便在晨曦的微光里悄然而至。她愣了愣神,移转视线之时,余光瞥到了装着西陵雪魂火的那只匣子。
师门还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是碧霞元君还未出关。郁昭想到这里,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是她坏了碧霞元君的一番苦心,让这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之前她打算送西陵雪的魂魄入地府转世的想法突然止了止,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覆了上来。
西陵雪走之前对她叮咛着交代了那么多,若她现在只顾着沉浸悲痛,而将那些要紧的嘱咐置于一旁,便是白费了西陵雪的这些牺牲。
郁昭擦干了泪,将西陵雪的尸身小心摆放好,给她嘴里喂了一颗丹丸——这样便能保这具尸身不腐不烂,只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天东方现出了浅浅的亮色,郁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强行将所有的伤痛和颓然压下,逼着自己改换了一副脸色。
她得做好西陵雪交代的这最后一件事。
空穹道院的审讯室独辟在地下的密道里,郁昭踏入这里就不适地皱了皱眉。密道从不见光,一直是阴暗潮湿,长长的走道里浮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第一道入门处就站了两个修士值守着,郁昭问着其中一人,“昨日抓获的那个魔祟关押在里面吗?”
“是,就在最里面的那间。”
“我去看看。”郁昭指了指门上的锁链,这修士就替她开了,不忘提醒道:“郁道师,这魔祟牙尖嘴利,你可千万当心,别中了她的套。”
郁昭谢过,毫不犹豫便踏过了门,在这之后还设有两道门防守,她一一过去,在走道的尽头停了下来,目无神色地看着眼前的这间审讯室,隔着外设的栅栏凝视着里面那个低着头的人。
里头关着的正是云周,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到来,慢慢地抬起了头。在看清郁昭的那一刻,她忽然笑了两声,状若无事一般打着招呼,“原来是徵清君,久违啊。”
郁昭看着她,脑中闪现的全是处于西陵雪的共情之中时,亲眼看到的一幕幕画面。她背于身后的手不着痕迹地握成了拳,嘴上却还平静地对她道:“不是昨日才见过?算什么久违?”
“那好,是我说错了。”云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鼓掌拍了拍手,她的胳膊上还套着锁链,随便一动就发出了链子擦动的铛铛杂声。
郁昭左右一看,见靠墙处就有一把椅子,她走过去坐下,与云周对视着说道:“我没审过人,也不知道审讯的规矩,可能会没轻没重。我先好生与你说一句,你最好是趁我还能冷静着说话,将该交代的全都交代出来。”
云周“啊”了一声,故意道:“徵清君亲自审吗?那我好怕啊。”
郁昭不予理会,开门见山问道:“说,玖宣这次,是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