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活死人之后,她不仅失了五感,连走路也变得悄无声息,几乎完全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当夜静时分躺在床上时,她发现她竟然能闭绝呼气,将身体的温度降至冰寒,以此来减少邪雀的寿命消耗。如此一来,倒是能让这邪物尽可能地活得长久些。
她觉得她更像一只怪物了。
西陵雪熬着漫漫长夜等来了天明,这一宿她想了很多,与魔为道终究会引火烧身,眼下虽然安逸,却得日日提心吊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云周要用邪雀一直给她续命,焉知邪雀最终不会完全控制她的神智,将她变为一把失灵的刀?再说,她这是助纣为虐,若有一日真让魔祟得逞为祸世间,她便是罪人之一。
想到这里,她坐起身来,默默在心中做下了决定。邪雀的寿命不过寥寥三个月,这三个月,也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三个月。
她不会让自己处于鱼肉之位任人宰割当做棋子,也不会被人以“活命”作为要挟,她得尽可能地反向而为,从云周身上拿到他们的计划,如此也不枉入道修炼一遭。
西陵雪闭目想了许久,在心中拿定了这个主意,再次睁眼时,她看到郁昭翻了个身,又听到她口中嘟嘟囔囔哼唧了两声。这一刻不知何故,她看着郁昭,只觉心中悲切。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郁昭情有独钟,只是时常会从骨子里生出些感觉——她得努力修炼再强大一些,才能给郁昭遮风挡雨,让她一直做那个安然无事随心所欲的烈阳。
正因如此,她包庇了她素日里看不惯、却又一一出现在郁昭身上的小毛病。
三个月远远不够,她多想能一直与她在一起。
西陵雪隔着暗色,怔怔地看着郁昭的身影,眼中静淌着落下泪来。
这夜之后,她便将修炼舍弃了一大半,转而将空闲出来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做工挣钱上面,她还得尽可能多地给崔婆婆攒药钱和租金,提前给自己备好后事……总之在这最后的三个月内,她要做好她所能做的一切。
五感缺失带来的不便涉及甚广,西陵雪对很多东西的反应都有些迟钝,甚至完全感触不到指尖沾碰的东西是软是硬,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连日的披星戴月好似让她摸出了一套门路,却不料她并没有把握住轻重,还是吵到了郁昭。
她知道郁昭没有错,指明的也全都是事实,她无力反驳,也在郁昭的责说之中彻底地明白,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有些妄念,是她不该苦苦拽着不放的,这些事情也到了做出决断的时候。
次日晨早,郁昭的床上便是空的,西陵雪对着那张床铺看了良久,以为郁昭对自己厌弃到宁愿早起晨修也不愿同处一室,心中愈发觉得失落,顾不上桑篱的反复劝说,执意带着行李搬离了道院。
云周好似还有眼线从外面盯着道院,她几乎是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得到了单独见面的指令。前几日还对她和颜悦色的人这一次阴了脸,质问道:“你离开了空穹道院?”
西陵雪骗她道:“道院有人察觉到不对了,我听到了很真切的消息,他们要暗查是不是有邪祟藏了进去。我既然知道了,若是不抓紧离开,难道还要等着被他们查出来吗?断了我这根线是小,让他们生了提防,你想再埋眼线可就难了。”
云周好似真的信了,语塞片刻又问道:“那你现在远离了道院,又要如何探查他们的动向?”
西陵雪道:“你要的,我自会想办法替你打探,可我有个疑问。我不知道消息的轻重缓急,就怕打探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然这样,你告诉我你们这次的计划,我拣重要的先去打听,如何?”
云周眯了眯眼,盯着她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别有什么歪心思。”
“怎会呢?”西陵雪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说道:“我哪儿来的什么歪心思?我还仰仗着你给我续命呢,怎么会不好好替你做事?”
云周想了想,对她道:“仙门好似设了个什么局,只是这中间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你先打探这个。若是不假,那几个仙门大族定然派了修为不俗的修士蛰伏在空穹道院,至少这里面有个人是泰安宗的,而且灵力不低,你找一找,看看这个人是谁。”
“好。”西陵雪没从她口中问到要紧的消息,只能先乖顺地应下,云周不放心地又嘱咐,“你仔细着些,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将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西陵雪又是点头,待得云周走后,她才发觉自己掌心里全是冷汗。
这与她原本的计划已经产生了偏差,若要从云周口中拿到些什么,只能先依她所言。西陵雪叹了一声气,慢慢地往回程的路上走。这一趟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道院之内除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