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花抛月是西陵雪自创的朝烟九式剑法中的最后一招。
郁昭这些年对朝烟九式的练习从未间断过,却并不随意使出这套剑法,进了空穹道院后更是没有在任何场合练过,崔然不可能知道这一招。
二人相隔咫尺,郁昭看着眼前之人,翻涌而上的波澜已震得心跳剧烈雷动,她有些不敢信,又试喊一声:“师姐?”
“啊。”怀中的人很轻地应了一声,对郁昭淡淡露笑,“是我。”
这具身体的瞳仁很黑,只要有光时便是乌亮亮的,郁昭透过这双眼,看到了昔日里从未消失过的悲天悯人。
这是她熟知的那个西陵雪。
熟悉的对望重唤起郁昭在往日里对西陵雪的依念,她眼中不觉湿润落泪,哽咽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她说完,恍然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抹了眼泪又道:“好了你先别说了,我带你回去。”
修士们已经前后不一地去追云周了,这里一时又只有她们二人,郁昭运转着灵力就要动作,西陵雪按住她,垂眼看了看还穿透在腰腹上的尖刀,说道:“不行,没有时间了,你听我说完。”
郁昭同样看着她的伤处,心疼道:“可你现在……”
西陵雪道:“我现在没有痛感。”
郁昭愣了一瞬,想到了自己那粗略的推测。
西陵雪停顿了片刻,又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坦白。”
郁昭能够猜到她要坦白什么,但还是问道:“何事?”
西陵雪手上紧了紧,冰凉的手指愈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郁昭这时才发现,她的肤色异常苍白,看不见丝毫血色。
“我其实,咳咳——”西陵雪低咳两声,看着她的眼睛道:“已经死了。”
郁昭感触着手背上冰冷的温度,低低地“唔”了一声,听她又说:“我不是要刻意隐瞒,我只是……不敢说,也怕你知道。”
她抬起手臂,轻轻将袖子挽起大半截。郁昭初时不解,正想来问,忽然注意到她肘处乌黑一团,而这似墨点一般的黛色竟还在缓慢地顺着小臂上的经脉蔓延,如染料一般晕染开来,状若枯木生枝,层层递长。
郁昭愕目,极不愿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所猜,“这是……邪雀?”
“附于我身上的这只已经死了,但我早有准备,所以还能再撑片刻。”西陵雪将衣袖放下,对她道:“小昭,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说一遍,你千万要听好。”
郁昭先是狠狠点头,马上又问:“什么叫时间不多?师姐你——”
西陵雪不理会她所问,直直地打断,“邪雀此物惧火惧热,乃一至阴至寒的邪祟,是玖宣为了控制人间,混淆仙门视听特地养殖的。这东西的寿命很短,只有三个月,素日里以鲜血为食,若是三日饮不到一次血,便会狂性大发。宿主因魂魄未曾离体,还存有些许的意识,因此会被这东西利用,逼迫宿主寻饮生血供其生存。至于这生血,自是人血为上,兽血次之。”
郁昭忽然想到前几日的某一夜里,梦醒睁眼身侧无人,后来西陵雪回来,身上便带了一股血味。
西陵雪好似也看出了她此时所想,轻轻笑了几声,略带几分自嘲的意味,“我之前不愿你离开道院与我同住,正是担心你发现我的异样。”
郁昭想到师门回信所说,喃喃道:“难怪你脉象紊乱,面无血色又身体生寒,有时候连气息也很轻,脚步虚如鬼魅。”
两人沉默须臾,郁昭忍不住又问:“那你……你……”她想问西陵雪是因何而死,又是在什么时候,可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她就觉得心口胀痛,最后话到嘴边,说出来的便是:“你何时受了邪雀的袭?”
西陵雪很平静地说了三个字,“进灵河。”
郁昭徒觉两耳空空,反复回荡的只有沉溺于水下时波浪的冲击声,那日在河上的前后因果扑溯着滚滚袭来。
是她,是她第二次害死了西陵雪。
“小昭。”西陵雪托起她的下颌看向自己,说道:“我不怪你,当时的情况我比你更清楚,倘若换做是我,也会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我的错。”郁昭泪涌而出,抱住她的手失声忏悔,“该死的是我,我可以背着那孩子再回去找你的,可我……我以为你能撑到我回去。不光如此,我还没有认出你,是我眼盲心瞎,竟然不曾用心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