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方起,郁昭便被草屋外巡查的人声吵醒。
时辰还早,女修们几乎都还未起身,郁昭打了个哈欠坐起,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桑篱的床铺。
床上的人动了动,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郁昭想起昔日的西陵雪是如何的勤勉,再看如今的桑篱,心中顿觉好笑。
若是碧霞元君知道她那被誉为天纵奇才的徒儿在这一世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只怕还不知要如何捶胸顿足。
郁昭的视线从那边收回,又随意瞥了瞥旁边,就见桑篱对侧的那张床铺上早已没了人影。
崔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去无声。
郁昭想起昨夜偷袭她的那魔祟,适才的松弛便没了,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起身,先去了昨夜遇事的地方。
晨间的露水打湿了通往城外的路,这里是进灵河侧畔的一条小路,与其它地方相比并无任何不同。
郁昭顺着昨夜的足迹又走了一遍,除了泥地上打斗后留下的凌乱脚印,再没发现任何可循之疑。她寻迹未果,折返着再回到进灵河边时,前一晚停泊在码头的一排渔船已经没了任何踪影。
“渔船上都贴了符咒,也遣了修士跟着。”闵宁走来她身旁,望着眼前浩浩汤汤的河面说道,“眼下既盼着事情再起,又盼着这些防备不会有用武之地。”
朝阳已经升起,河畔有了浣洗衣物的百姓,修士们也三五成群地守在进灵河两侧。郁昭眼尖,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桑篱,她望着那身影,嘴里的话却是对闵宁说的。
“昨晚我遇到了夜袭,没受伤,但十有八九是那些魔祟。”
“山雨欲来。”闵宁轻轻叹了口气,低喃道:“只愿别是旧事重演。”
提起这个,郁昭就是沉默,良久之后,她对闵宁点了点头,“我不会让旧事重演。”
伍悠这时走来,对闵宁道:“院主,刚刚交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郁昭看到她,又顺着方才的方向瞥了一眼桑篱之前停留的地方,这一看才发现那里早已换了一批人,桑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伍修,”郁昭心里忽急,想也不想就问伍悠,“你看到桑篱了吗?”
“她方才问我有没有出河的船,现在只怕已经快到河中央了。”
“什么?”郁昭莫名觉慌,迅速转向河中央看去,但那里浮了好几艘船,实在是看不出桑篱究竟在哪一艘上面。
伍悠又说:“船上还有好些我们自己的人,郁修,你不用这么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郁昭静静心,问她:“崔然也在?”
伍悠点头,“正是崔然说要出河一看,桑篱才跟着一起的。”
“这个时候添什么乱。”郁昭一时之间对崔然生了点埋怨,她有些放心不下,问道:“还有空着的船只吗?”
伍悠指着一处码头,“那几艘都是。”
郁昭再不多留,脚下生风直奔码头而去,一跃跳进就近的一只船上,解了绳索就开始摇桨。
她自小长在河边,幼时还经常跟着父亲出河下渔,对这行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不知是她太过心急,还是今日的河水有些湍急,她划桨半晌,竟与码头一直保持着不变的百步距离。
天不知何时罩上了一层阴霾,之前炽热的阳光全被挡在了云后,郁昭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被急急打来的一个浪震得身子不稳,小步踉跄了一下。
夏日里的热气顷刻间没了,风来时带了一股凉意,扑在身上时激起一片寒栗,郁昭望着水中虚浮的桨,这一刻忽然发现河水比方才暗沉了许多。
“快上岸——”直觉促使着她大声喊了三个字,可不等她声音落下,脚下的船又是猛烈地晃动,霎那间地颤河晃,恍若天地颠倒。
异动来得猝不及防,尖叫声与呼喊声顿时弥布了整个进灵河内外,适才平静的河面波浪丛生,风也从四面八方急啸而来,吹得河上的船只方向全无,在水花的推动中随波逐流,几欲倾翻。
“桑篱!”郁昭稳住身形不被浪潮拍下,矮矮地压低了身。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疾声大喊,但进灵河上混乱一片,不仅认不出人影,更是分辨不出船只的方位所在。
郁昭当下便注灵入符,一掌而下将符纸定在了船上,这才让晃荡不已的船平稳下来。河面风速不减,郁昭缓解了自己的处境,眯着眼看到河中央旋转着的渔船互相撞击着乱作成一团,在沉浮骤变的河浪里曳动着求取生机。
不断地有喊叫声夹杂在风中,郁昭听出是渔民们在呼救,继而便看到岸上有数名修士御剑而起,前后不一地往河面上来搭救难者。
浪打潮高,进灵河的水位线迅速地上涨,两岸出现了攒攒而动的人/流,郁昭知道那是修士们在保护百姓撤离此处,当下便不再分心,也自船上御剑而起,径直往前边聚集的渔船方向去。
高处风力更盛,行剑的速度也很是缓慢,郁昭险些连气都喘不过来,无奈之下,她只得舍弃此法,干脆跳入河中,在水下奋力凫游。
与上方的波澜云诡大为不同,水下反倒是死一般的平静。郁昭憋着一口气游到了最近的一艘船下,才探出个头露出水面,就被未歇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桑篱——”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喊着用灵力将声音散开,头顶上有修士冒出个头往下看,将她认了出来,说道:“桑姑娘不在这里,刚才她已经护送一艘渔船往岸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