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道是在说着话时倒下去的。
那句话才说一半,杨心问还没有太弄明白意思,就见面前的人跟被抽了魂样的倏忽倒了下去。他急忙伸手捞,捞是捞到了一只手,但陈安道半边身子还是摔在了地上,撞得那铜铃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
“师兄!”他大叫一声,上前用力地推了推对方。可陈安道就这么晕得无知无觉,他上手摸他额角,没摸出烫来,只感到入手一阵冰冷。
这哪里像是活物的温度?杨心问惊得肝胆欲裂,一手扯着陈安道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揽着他腰往屋子里带。
因为身量不够,陈安道的两条腿还在地上蹭,他也无暇顾及,冲进房里把人扔在了床上,把屋里所有的火盆都推了出来取暖。
轻居观里没一会儿便热得叫人发汗。他听着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过去,却见轻居观另一边的耳室里躺着他大师兄叶珉。
似是觉得不舒服,叶珉在床上发出了细碎的闷哼,杨心问见他满脸通红,印堂处竟还有些红得发黑,只觉祸不单行,上前探了探他的额角,这边却是热得烫手。
不是说不会害他吗!
杨心问冲出房间,一口气打了四桶水。一桶倒了出来,打湿了方巾直接给叶珉额头上垫着,另一桶倒进了壶里,就着火盆慢慢地烧热了,再倒出来沾湿了毛巾,放在了陈安道头上。
发温病的他见过,但像这样通体冰凉,说着话晕过去的又是什么毛病?
杨心问站在陈安道床边,又觉得不放心,上手扒了他湿透的衣服扔在了一边,又拿了另一床被子将他裹了起来,把火盆挪到床边,就快把陈安道的头发都给烧着了。
他上一次这般不知所措,还是在他娘的墓前。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他阿娘站在了床边,没瞧他,却是瞧着陈安道,嘴里念着什么。杨心问惊惧不已,猛地摇了摇脑袋,又要起身去换水,便听外头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他以为又是哪路来寻晦气的人,抄着水盆便要砸上去,一打眼瞧见是李正德,那忽然落空的心火一灭,又生出一道冲天的肝火。
这是个什么破师父!杨心问一时气昏了头,只觉千错万错都与这蠢蛋脱不了关系,没扔出盆来,却也口不择言了一通。
那蠢货像是被他吓傻了,愣在原地一时半刻地说不出话来。
“师兄现在身上凉得厉害,大师兄也打着摆子。”杨心问见不得他这副不惑之年还跟个傻子样的眼神,“你有本事,快救救他们啊!”
很有本事的李正德这会儿如梦初醒,一头扎进了屋子里。
“叶珉不过是发温热,你下去寻关——大梁长老,雨淩峰养着宗门大夫,他手下的几个弟子也会些医术,你去请他们来。”李正德一边说,一边去掀陈安道的被子,未曾想一掀开便见陈安道浑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又惊又惧道,“你、你你……你、他、他他衣裤呢!”
“你还管他衣裤!”杨心问觉得这人简直分不清轻重,“他外衣湿了,我给他扒了。”
“你——”
“小爷我今天就扒了他如何?”杨心问怒火中烧道,“他现下生死不明,若他出了岔子,莫说衣服,小爷连你的皮都是扒得了的!”
李正德浑身一哆嗦,立马回身给陈安道重新裹上被子,就这被子把人给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他的病寻常大夫不好治。”李正德朝着门外快步走去,“我得去寻他家里人。”
“家里人?”杨心问隐约有个印象,“兮山陈家?”
“正是。”
杨心问心中一片冰凉:“兮山……这样远,等你去那他尸体都该凉了。”
“凉不了。”只见李正德随手拿下了香案两侧挂的桃木剑,朝着门口一扔。
那剑并不落地,而是稳稳地悬在了空中,并朝外荡漾着一道幽微的蓝光。
李正德抱着陈安道,一脚踏了上去,又取了腰上长老令,扔给了杨心问。
“你快些去雨淩峰。”不过一个眨眼,那后半句话便像自天外传来,“这几日,雾淩峰便托由你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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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托由他照看,但其实这破观里头需要照看的也就只有一个病中的叶珉。
他望着床榻上的叶珉,心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那边刚被下了药,这边就立马发了烧,肯定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请了大夫后便没跟着回去,而是气势汹汹地杀上了云淩峰。
他到的时候,只有徐苶遥和一个老头在玉术白台闲坐。
那老头手舞足蹈地跟徐苶遥说着一张星图,徐苶遥瞧着有点犯困,但还是勉力听着。
杨心问走到他们院子里,瞧着他们背影,将拿过来装样子的桃木剑放在了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