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苍已至,黑袍猎猎当风,正站在垂落的星图下沉吟着。他身量奇伟,足足比旁人高出两个头去,鹰首面具卡在高峻的鼻梁上,无论是刀凿的颌线还是挺拔的眉骨,都透着叫人脸红心跳的英武之气。一人独立之下,竟将背后漫天星斗的气势都压得严严实实。
“传闻宗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鬼城一役中,那□□的佛月公主强行取下他的面具,竟是即刻眼饧腿软,迫不及待要委身宗主了。”
“胡说八道,宗主明明是粗莽凶恶的门神武夫相,山巅一站,大刀一立,能吓退千万魔修的,哪是你说的那种轻薄样貌……”
“说的这样信誓旦旦,难道你见过?”
见过自然是谁也没见过,争执一番,不了了之了。
佘荫叶同其他几名弟子一起站在星图前,一抬头看见了明幼镜。可惜明幼镜正在听旁人议论八卦,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笑话,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当真是肤白貌美,好看得紧。
佘荫叶眸光略暗,上前一步,向宗苍道:“弟子佘荫叶,拜见宗主。”
宗苍对他有印象:“先前鬼城中以一人之力连斩佛月三位护法的,应当就是你吧。”
佘荫叶颔首道:“是,没想到能得宗主青眼,弟子……感激得很。”
“你那招‘竹间雨晚’是自创的罢?苏真人同我说起,听闻你只有十九岁,倒是叫我大大吃了一惊。”
苏文婵正在一旁,手持柳枝为堂下弟子“点尘”,闻言笑道:“我同你说起过多少有才学的孩子,可你这家伙随耳即忘,能叫你记在心上的,十个里也没有一个了!”
众人都知道苏真人同司掌印一般,和宗苍是自小长大,情同手足,故而这旁人毕恭毕敬的天乩宗主,也只有她敢放声打趣。
这边点尘已毕,佘荫叶抬眸,柳枝水从他的额心滑落,衬得那一张脸愈发俊秀灵润,好似水洗白鹤,又如雨过嫩竹。
苏文婵很可惜道:“这么漂亮又聪慧的孩子,又叫天乩抢去了!”
一旁也不知是哪堂宗师笑道:“何来‘又’字?小武当年授师,不是真人你自己不要的么!”
苏文婵连忙摆手:“我说的哪里是他?小武我可招架不来,我说的自然是……”
她骤然噤声,仿佛也想起了绝不可说的禁事。那一块长在宗苍心口的逆鳞,说不得,动不得,是多年来压在摩天宗的沉沉黑云。
宗苍淡淡揭过这一遭,道:“把他的佩印拿来罢。”
升入坐坛弟子,已可身佩青玉。皎净通透的玉牌上尚无一物,是完好的一块完璧玉胚。宗苍握进手心,只听数声清脆裂响,竟有刚劲灵气在他指尖萦绕,催动之间,在那玉胚上逐渐雕出图案来。
众人屏息去瞧,不多时,已经看得出来:是佘师弟的小像!
是了,那锋锐的灵气宛若一柄刻刀,在玉胚上雕出了佘荫叶的形貌,栩栩如生,宛如真人。背后则是凤泊鸾漂三个古体字,正是佘荫叶的姓名。
宗苍将刻好的玉牌递出:“拿着吧。”
佘荫叶一阵发怔,直到苏文婵拍一拍他的肩头,才后知后觉地接下。
“弟子……谢过宗主。”
最是爱看热闹的贺誉贺真人在一旁捋着曳地的长须,赞叹道:“天乩这手艺是拔萃得很的,当初无极龙骨都被他铸出神兵来,凡所收入门下的弟子,都有这小像玉牌,其他门宗的弟子,就只有钦羡眼红的份喽。”
他这边念叨着,忽然注意到身旁站着的白嫩纤瘦少年。那侧颜精致水秀,乍一看,仿佛故人归来。
贺誉好生晃神,又见那少年死死盯着佘荫叶手中的玉牌,眸中情绪说不出是羡慕,还是落寞。
贺誉想安慰他几句,而少年已经将身一转,从人群中遁去了。
授师之礼就此落幕,苏文婵领着佘荫叶等人前去星坛观礼,此举也是存了为二十八门选立新秀的意思。宗苍傍晚还要同几位堂主商议鬼城后事,便留在了万仞峰中。
他这边还在询问佛月残兵的去向,那边倏忽看到角落里飘过的一袭白衣,肌肤雪白的少年在哪里都相当显眼。
宗苍就喊了一声:“明幼镜。”
少年倏地止步,回过头来,好像瞪了他一眼,而后又撒丫子跑了。
宗苍向身边人道:“我稍后便来。”大步向花镜堂外走去,森森低音很有威严,“还跑?”
明幼镜跑不掉,在他胸膛前被拦住了。
宗苍垂目望着他:“我很吓人么,见了我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