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两只脚是实打实地不成样子,甲盖外翻,足趾变形,大串血泡覆盖在脚底脚背上,不住地往外流脓。瓦籍刚给他简单清洗一下上了点药,明幼镜就咬着枕头,大片眼泪将床褥都浸湿了。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下面又是风又是雪的,给冻坏了吧?”
明幼镜并不言语,只是把自己缩在貂衾里,似盖上多少床棉褥也暖不回来似的。
瓦籍十分心疼,长气叹了一口又一口,无论怎说,好歹是给上好了药,裹上纱布好生安置起来。
……明幼镜在药寮里整整歇了三日,睡得昏天黑地,再度醒来的时候,看见衣襟大敞的瓦籍正倚在榻边堆成小山的药箱前打盹,口水顺着稀疏的胡须滴在袖口上。
他慢吞吞爬到床头,看这老伯睡得香甜,就没有叫醒他。自己往矮榻底下招了招手,胖貂从黒翳里滚出来,跳到他掌心里。
“这是什么地方?”
“摩天宗三峰之一的药石峰。那个老头叫瓦籍,和宗苍是八拜之交。”
明幼镜难以置信,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中气不足:“真的假的……他看起来有五十岁了。”
“驻颜之术没那么容易学的!而且瓦籍实际上四十岁习得驻颜,只是长得老成一些……”
话音未落,瓦籍的胳膊没撑住桌角,半个身子失去平衡,就要倒在地上。
明幼镜眼疾手快地扶起他,瓦籍老眼一抹,怔怔望着他:“小狐狸……”
明幼镜一笑,露出细米般的贝齿:“瓦伯伯。”
瓦籍可是高了兴了,翻过身来拍拍他的脸蛋,又细细检查一番他裹在被子底下的两只脚丫:“老瓦果真是神医之手,药到病除。瞧瞧,短短三天,已好了这么多!”
明幼镜尝试挪了一下双腿:“只是还有些酸胀疼痛。”
瓦籍拍拍他的大腿根,唏嘘道:“哪儿那么容易就大好?九千级天阶,你就这么生生爬上来,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这一下哪儿受得了?快实话跟老瓦讲,在山下都做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明幼镜倚着瓷枕,心想这可怎样说?告诉他自己遇见了年幼时倾慕的富家公子,险些被他扒了裤子采阴补阳,好不容易逃将出来,又被谢真遣人羞辱轻薄,丢尽半生颜面?前半段是万万说不得的,就把回泥狐村的事挑挑拣拣说了几样,好容易敷衍过这一头。
瓦籍按着他薄瘦腕骨下淡青的脉搏,沉吟道:“倒确实是寒气入体,五脏蕴阴。再晚一些上山来,怕是不好处置了。”
明幼镜半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一双水琉璃似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笑起来的时候睫羽弯成了柔软折扇,潋滟扇出摄人心魂的水波:“我没事,谢谢你,瓦伯伯。”
瓦籍被这绮艳生辉的眼睛狠狠一震,这孩子怎的瞧着不甚瞩目,却生了双这样的藏祸眼?只怕是这样弯起眼尾朝谁顾盼生辉地一笑,半边身子都要酥软得不成样子。
瓦籍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山下人心难测,老瓦早说让宗主不要这样绝情地赶你走,可惜宗主……哎,他到底是冷酷惯了。”
明幼镜乖巧道:“不怪宗主,是我自己不懂事,让他失望了。只是听说他体内蛊毒异动,我……实在内疚得很,无论如何也要上来看看。”
瓦籍大为动容,俯身摸一摸他柔软的黑发,而明幼镜已再度阖目,祸事深藏眼底,榻上只剩个苍白瘦弱的小小少年。
瓦籍叮嘱他几样不可不可的琐事,叫他好好休息,紧接着便被传话的小弟子叫去了。
明幼镜听他脚步渐远,方才迟迟抬眸,让被窝深处的胖貂爬出来:“他走啦。”
胖貂的尾巴尖轻拂在他的卷翘睫毛上,望着小宿主眼底粼粼秋波,真心实意地感叹:“这双眼睛也太漂亮了。”
“50个指数换的,自然漂亮。”明幼镜抬着下巴哼了一声,“虽然本就是我自己的眼睛……对了,我这拼了老命爬上来的天阶,给了我多少备胎指数呀?”
胖貂哦哦两声,打开面板一查:“……20。”
明幼镜目光微滞:“多少?”
“20……”
“20?!”
明幼镜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噎死过去。平日里随随便便也有十几个指数,如今搭上半条命爬的九千级天阶,却只值区区二十个!
胖貂忙抱头解释:“这个,许是判定系统觉得宿主你爬天阶没有明显的倒贴指向性,呃,总之,继续加油……?”
明幼镜欲哭无泪,将身子一翻,趴在瓷枕上躺尸,活似一段烧尽的灰。腿上的胀痛感一阵漫过一阵,那真是说不出的委屈无助,恨不得将那纱布全撕个粉碎,摔到142的脸上怒骂一通:老子不干了!
眼里漫上的泪水深深浅浅地晃着,还没掉下来,忽听帘外传来个磐石般沉重喑哑的声音。
“不是说睡了,他还在哭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