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随便一个谁来,都能说出和他差不多的话。
人群中也有那么两三个因为郁酌好看的脸而停下脚步的,但只听了一点,便觉得无论是画还是他的讲解都给人极度不舒服的压抑感,推攘着皱起眉头快速离开。
郁酌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幅画不仅没有绝望,反而充满了希望。”
纯黑的颜色占据了整个画面,甚至还延伸到了画框里面,看一眼就觉得铺天盖地的压抑,仍然沉浸在刚刚那绝望情绪里的母亲觉得它实在与希望这个词沾不上关系。
啊,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作者会同意这个看法么?
她不由自主扭头看向季明光,他正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置一词,看不出情绪来。
这个少年似乎找这个作者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会不会理解得有偏差,这次要输了?
郁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担忧,对她轻轻笑了笑,接着笃定地说:“虽然画面是全黑的,乍一看很压抑,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是一模一样的绝望,但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的黑色是有层次的。你看,是从下往上依次变浅的。”
“请顺着我手指指出的走向来看。”他的手指停在离画还有五六厘米的位置,“你觉得,这像一个什么样的形状?”
“是……是张开的手?”
“没错。”郁酌又往上移了几公分,“那这个呢?”
“还是手,但是好像比刚刚的要……嗯……要收起来一点了。”
“是的,那个呢?”
母亲闭了闭眼,吐了口气:“是拳头。”
一个紧紧握着的拳头。
画幅很大,从下往上看,就像是手掌铺天盖地地压向人,一点一点收紧,最终把人捏碎了一样。
这难道还不是绝望么?
“很难受,对不对?好像挣脱不出去的地狱,一双双恶鬼的手伸出来,在不断重复着下来吧,下来呀,无论人怎么反抗都只会被拉入更深的地狱。”
“可是,不要忘了这幅画并没有结束,它还有一部分。”郁酌话锋一转,温柔地对着母亲笑起来,“如果你对着光呢?”
“像这样,转过来,从这个角度对着光。”
母亲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指示站,下一刻,疲惫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
在上午并不刺眼的阳光下,云母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原本以为是随意撒上的,但其实并不是,它们细细碎碎,却构成了一道蓬勃的、向上的力量。
“你看,这是蝴蝶呀。”郁酌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流淌,“我们本来以为是光、是希望被抓住了扼住了捏碎了,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在最下面,手张开的时候,它的翅膀是完整的、但却完全被禁锢着,但随着手一点点收紧,它也在不断挣脱,最终努力挣脱了出来。即使翅膀变得破烂,即使精疲力尽,可是它却得到了重生,不是吗?”
“虽然黑色占据了整个视野,让人感觉如同凝视深渊,冷寂、压抑,但是云母粉组成的蝴蝶却像是从深渊里向上仰望的碎星一样,总能冲破最沉闷的黑。”
“所以我说,它是希望。”
一身米白的少年在画前娓娓道来,黑白分明,赏心悦目,本来不感兴趣的人也停下脚步听他讲解。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渐渐骚动起来。
“哇——好像他说得是挺有道理的?”
“你别说,我刚刚还真没看出来。”
“本来觉得画不好看,是冲着小哥哥的颜听的,但听完之后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是怎么回事啊!”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一滴温热的泪水正好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还太小了,不太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哭,但她小大人一样转过身去抱住她的腰,脆生生地哄道:“妈妈不哭,有我在呢。”
郁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她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擦干净眼泪道:“谢谢。”
既是谢谢他的纸,也是谢谢他的讲解。
“至于叫《对立》——我想可能是因为刚刚小姑娘说的那样吧,甲方专属五彩斑斓的黑?”郁酌开了个玩笑,看大家都恍然笑起来后,微微一笑,“但我觉得,或许叫《破茧》会更适合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