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还想挽留:“可是这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而且你的音乐里饱含感情,你的水平比你想象中要高得多,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谢谢您,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还有更想要做的事情。”
“……那好吧,”会长遗憾松口,“我们为你留着这个位置,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
“谢谢您的好意。”郁酌温和道,“但请您把名额给更有能力、更需要的人吧。”
他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没有时间。他要恢复技术、要讨论编舞、要合乐、要联系做考斯腾、要把卓风扬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多余的心思、也没有兴趣去考虑出不出名。
郁酌回到食堂,食堂里还在讨论微博的事情。
“一夜爆红诶!要是我也能一夜爆红就好了。”
“成天想些什么呢?你还是好好训练吧,等有一天在奥运上拿到金牌了绝对爆红啊!”
“啊……奥运金啊……我们女单荒漠化那么严重,我觉得我是够呛了。”
“那你还练不练了?”
“……当然要练啦,就算是荒漠我也要继续练啦,万一我爆冷门了呢?那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行,有什么天降紫微星能因为我进入花滑,那我也瞑目了。”
“不红啦?”
“算了算了,那就先将就着不红了吧。毕竟我们的目标可是带着花滑冲出国家,冲向世界啊!”
郁酌笑起来。
是呀,即使知道中国花滑几乎可以说是一片荒漠,可仍然有人前仆后继地进入到这片荒漠,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让“中国”这两个字刻在世界的里程碑上。
……
意外走红和钢协邀请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郁酌立刻又投身于紧张的训练和编舞中。
除了陆地训练恢复体能和艺术训练外,他平均每天白天还要上冰四到五个小时,然后利用晚上的时间和郁晴雪、赖晓云商量编舞。
郁晴雪自从决定给郁酌编舞之后,可能是因为有了寄托,精神方面好了很多。
她本身就是芭蕾舞团的前首席舞者,艺术表现力自然不在话下,赖晓云又是曾经走上过国际舞台的花滑运动员,虽然退役后没有从事相关行业,但是每年的比赛都是按时关注的,对花滑的敏感性没有随着退役而下降。
两个人默契十足,再加上郁酌一直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她们提建议,不到四天已经大体编完了。
在陆地上学完新的编排后,米祁特意调整了整个训练计划,又给郁酌借了晚上的冰场,他盯着郁酌继续练习。
郁酌的进度突飞猛进。
经过一个星期的恢复训练,现在的郁酌已经可以很稳定地跳出举手3T,以前就会的3F的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左右,新学的3S十个也能站稳三四个了,唯有3Lz,应该是因为力量还没上来,基本上屡跳屡炸。
郁酌在编排上暂时把3Lz划去了。
第七天还没结束训练,郁晴雪和赖晓云罕见地打了申请,来到冰场边看郁酌训练。
看到她们来了,米祁合上本子,推了推眼镜:“正好,我和郁酌商量好了,再过十分钟,等其他人都下冰了,我们一起看看新的《天鹅》,看看大家努力的成果。”
赖晓云往常和米祁还算聊得来,此时她却难得没有什么心情聊天,低低应了一声。
很快,场中只剩郁酌一个人,低着头静静站立。
赖晓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能感觉到,郁晴雪抓着她的手指在逐渐用力。
下一刻,少年动了。
他缓缓抬头,抱紧自己的双臂慢慢展开,又轻又慢地做了一个柔臂,如同一只刚刚苏醒的天鹅。
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步法时冰刀花样刮擦过冰面闷闷的“哗哗”声、起跳落下时清脆的“啪哒”声,滑行时流畅的“刷刷”声,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高低快慢,竟然组成一首别样的曲子。
郁酌再次低下头,闭上眼睛,两手环抱自己,以开始的动作结束。
米祁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这套节目虽然在细节上还需要进一步打磨,可和郁酌在少年组时的那套节目差别很大。如果说少年组的那套能够让从小学芭蕾舞的郁酌在冰上充分展现芭蕾之美的话,这一套节目却能让他感觉到一种力量。
像是生命的力量,像是守护的力量,像是等待的力量。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又或是三者具有,相互交融,因此叫人分辨不出。
这样的节目更有表现的空间,要是郁酌可以在正式比赛上滑好的话,他的表演分一定不会低了,这对他的后续发展很有利。
米祁缓缓吐出一口气,隔着半人高的护栏拍拍在擦汗的郁酌的肩膀,说:“你总是能做出一些突破我想象的事情。”
郁酌笑着看向他:“那米哥,我得到你的认可了么?”
“嗯。”米祁郑重地说,“我认可你。”
而冰场的另一边,傅凌远望着冰场上郁酌的身影。
直到肺部随着郁酌最后一次落冰声传来炸裂般的胀痛,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傅凌手臂一颤,笔尖不受控制地“啪嗒”一下撞向纸面,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郁酌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去,眉头微皱,疑惑地看了一圈冰场。
没有人。
暑假晚上的冰场的确也应该没有别人。
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声音。
“怎么了?”正在和他说话的米祁见他的动作,疑惑地问。
“……没什么。”郁酌按下心中的疑惑,摇了摇头,继续和米祁确定刚刚他发现的一些细节。
傅凌在郁酌看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离开了。
他站在门外,打开画本,上面是一个跃至半空的少年。
那纸上的画画得急速,并不像素描那样细腻,甚至画上的少年连五官都没有,可是他绷紧的身体、高高举向天空的手却鲜活而明朗。
任何人,只要一打眼就知道他画的是谁。
傅凌向前翻了几页。
前面是他随手记录下的画面——荆棘丛中半盛开的玫瑰花、从断崖上飞奔而下的雄伟瀑布、刺破浓厚乌云的第一束天光……
画不多,都是风景,很快就翻到了第一页。
然而这一页意外地是一张人像。
也是寥寥几笔绘出一个身影,然而却能让人想起最纯洁的希望。
傅凌曾经见过郁酌。
十三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洁白的考斯腾,在冰上轻盈地旋转、跳跃,像是一只真正的优雅的天鹅。
冰场顶的聚光灯照在他身上,水钻随着他的动作肆意地折射着光,在一瞬间带着傅凌的灵魂前往另一个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世界。
一个只有花样滑冰和他们两人的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被吸引,第一次想要去了解某个陌生人。
然而后来郁酌升组了,他没能在赛场上遇到他。
得知郁酌去了省队,在收到省队的邀请时,傅凌立刻答应了。
然而他来时郁酌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只不过是把训练的地方从一处挪到了另一处。
好在郁酌回来了。
直到今天,再一次在冰场上看到这只天鹅的时候,他知道郁酌真正地、彻底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