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也伸出筷子夹,尝了一口后又放下,“程昱,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滑蛋虾仁都没味儿。”
“运动员,吃清淡点好。”程昱面不改色,又夹起一筷子。
提到这个,秦美丽筷子一顿,感叹,“小昱,一开始让你学游泳,真没想到你能游出今天这个成绩。”
秦美丽最开始,只是抱着让孩子增强体质的心态,给程昱安排了游泳课。
哪晓得教练教了一节课,就兴冲冲告诉她,孩子很有游泳天赋。
个高手长、肩宽阔背、耐力爆发力强。
加上程昱自己也喜欢,他就这么一年一年游下来了。
现如今,居然游进了省队、国家队。
“对了。”秦美丽问:“是不是马上又有比赛?”
程昱点头,“二月份有个短池锦标赛,我下周三要先飞北城集训。”
下周三?
连温柔都惊讶了一下,“你没回来几天啊,怎么又走?”
“嗯,奥运周期,队里急着我们出成绩。”
周三,温柔在上课,势必没办法送机了。
她多少有些不舍,“要不这几天你在家里住?”
程昱却拒绝,“不了,我回佘郊。”
***
关于程昱搬回自己家这事,是初二开始的。
他决定的很突然,也很坚决。
没人知道原因。
秦美丽阻止过,极力劝过,“你回佘郊,去明德上学太远,而且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一个人住,很不安全。我不会答应的。”
程昱却一反常态,拿出无比强硬的姿态,甚至于讲话都有些伤人了,“秦老师,说到底,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合适。”
秦美丽把他的出口伤人视为青春期叛逆,依旧苦口婆心、晓之以理,“但你爸爸委托我照顾你,我至少得照顾你到满十八,这期间要是出了问题,我要担责任的。”
程昱默了默,才淡淡道:“真出了问题,他又有什么资格怪你?秦老师,你了解我的个性,我决定的事情,谁劝我也不会听的。”
“你是在家里有什么委屈?”秦美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最近发生过的事情。
“怎么会?”程昱叹气,随意编了个理由,“佘郊更大——我现在有社交需求,办派对、组织活动、小组作业……”
秦美丽哑言,她懂国际部的学生更注重培养外向的个性、周全的组织能力,这让她确实无法再挽留。
她们家太小,将将就就一百来平,而温柔为了考明德,几乎每日冲刺,她是个专注力一般的小孩,有一点动静就会心神不宁,家里要保持安静——
“好吧,那你晚饭有得吃?”
“家里有阿姨。”
佘郊别墅,是程昱的家。
因为他较少住,程昱爸爸就雇佣了一位妇人定期打理,而妇人的丈夫老周,则做了程昱的专属司机。
一栋别墅、一辆车、两位佣人。
这是程昱爸爸在江城留下的全部。
程昱的行李极简,两个箱子收拾了一些日常穿的衣服跟平时看得课本书籍,这就结束了,然后被老周提拎着放进后备箱里。
他坐进后排,看了一眼从五岁开始住进的居民楼,破破小小,设施陈旧,但住在里面,每一天都很安心。
而如今,他要同这种安心告别。他总是要告别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夜幕渐至,华灯初上,程昱摇下车窗,看匆匆的行人、看如织的车流,看绚烂夺目的城市光影,看若隐若现的头顶星河,看着看着,出了神,他想起了也是这般的夜晚,他下了训回家,就听见温柔同好友躲在房里交心谈八卦。
“——他好有型,我每次来都觉得净化眼睛。”
“色女,难怪你跑我家那么勤。”
“好羡慕你!”
“羡慕什么?你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说?”
“别的都不提,最惨是跟他时常比成绩——你看小昱,训练这么辛苦,成绩还名列前茅,你舞舞跳得不好,成绩也乱七八糟……都是一样长大,你怎么一点没人家自主向好?”她在模仿秦美丽的语音语调,光从声音也能听出她正叉着腰,颐指气使的模样。
“嘁——你成绩还差?你一直都班级前十。”
温柔道:“前十有什么用?我妈铆足劲要我考明德,要够明德的分数线,我考前三才行。不过我靠特长能加分,应该能进。哎,也不知道咯,走一步看一步。”
“哇,明德,好严格。”
“因为程昱轻轻松松就进去了——他真的很聪明,又努力,我妈拿他当标杆,我压力山大。”
“但这也不是他的错。”
“虽然如此,但要是没有他,我应该会过得比较愉快——所以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程昱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压下黯黯的眸。
温柔讲了一会儿,有些口干,出来倒水,开门见他像钉子一样钉在客厅,乍一眼,神色落寞凄楚,再一眼,依旧是处变不惊的脸,峻岭般的鼻峰渲染着他的冷淡,他周遭的空气都结上冰霜。
温柔缩缩脖子,刚刚为了装逼而讲了一些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试探。
程昱不答,转而问:“秦老师呢?”
“她去家访——说有个小朋友身上好多伤,她怀疑人家父母家暴……”
提到这个话题,温柔一脸愁绪,“她说很严重很严重,也不知道多严重。如果真的有暴力倾向,不应该先报警,再想办法?她总爱管这种事,置自己安全不顾……”
程昱心想:是啊,他就是“被管这种事”的一员,她原来是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