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高晴的话语温柔而坚定,就算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具傀儡,卞荆也能想象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
就像东宫高晴熟悉卞荆的秉性,卞荆同样了解自己这位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说这番话并不只是为了劝自己离开,而是她心里真的这么想。她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命运,无法逃避也不该逃避,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该为此有所牺牲。她与卞荆虽然血脉相连,却有各自的路要走,彼此不应牵绊。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东宫家所囚禁,不把她从这里带走,简直枉为人子。
“阿娘,你想让我去做的事,我可以去做。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把你带走。”卞荆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却有泪水从脸颊滑落。
“怎么哭了?”东宫高晴明显慌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慌乱地抹去卞荆脸上的泪水。
“没什么,就是想哭。”
卞荆勉强地笑了一下,稍稍低头,任由对方拿衣袖在自己脸上涂抹。
“其实我在东宫家,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他们囚禁我,就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只要你好好活着,他们就不会杀我。比起现在与东宫家硬碰硬,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盯着母亲略显笨拙的动作,卞荆在心中暗想,如果有一件事比救你出去还要重要,是不是意味着在你心里,那件事也比我重要呢。
你已经与我分别十年了,比你陪在我身边的时日还要更久,这还不够吗?
卞荆抓住高晴的手腕,一字一句道:“阿娘,你想让我做的事,是什么?”
“我想让你……”东宫高晴皱眉,似乎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去北海取一件东西,将它暗中交给渡落山主白埜,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北海?”陌生的地名让卞荆一愣,“取什么东西?”
“那是你爹留下的东西,它被装在一个刻有渡落仙树纹样的玉匣之中,上面施加了独特的禁制,只有血脉相同之人才能触碰。原本是打算交给元戟去取的,可阿钺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就……”东宫高晴顿了顿,“总之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但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
很重要,却不告诉自己究竟是什么,还是元钺亲自封存在北海的……
“不能告诉我?那里面不会是——”卞荆看向东宫高晴,猜测道。
“一块白石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除了我,阿钺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东宫高晴手指一颤,被惊得后退了半步。
一切都说得通了,卞荆在心中暗叹。
当年,元钺一路追查白石的踪迹,将它从东宫城带走,此后灵居界便再无白石的踪迹。卞荆还在想他会把白石放在哪里,原来是封存在荒无人烟的北海。
“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为什么要着急把它取出来?还要我即刻启程?难道……是禁制要消散了?”卞荆没有过多解释,直接问道。
东宫高晴稍稍平复心绪,点头道:“是,时间快要到了,阿钺设下的封印一天比一天衰弱,白石的气息将不可避免地泄出,迟早会暴露踪迹,你必须赶在其他人得到它之前,将它带回渡落山。”
“那白石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这么重要?我……我好像在尘世发现过它的踪迹。”
卞荆也是后来才想起,自己听不止一个人说起过白石。
最早的一次,是在云岩寺。
那个制造诡异塑像的祁相之,就是奉家族之命在云岩寺中供养白石,甚至为此丢了性命。只不过,当时的线索太少,白石又早已被黑袍人带走,根本无从追寻,便暂时被卞荆抛在了脑后。
现在回过头看,水面之下的暗潮一直在涌动,从未停歇。
“尘世?”东宫高晴眉头一紧,随即松开,“那该是阿钺找到它之前的事了,的确有一段时间,白石被人掩藏,踪迹不明。”
“那白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需要如此庞大的灵力供养?这么多人都在找它,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让我把它交给白埜,又是为什么?”卞荆的思绪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看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东宫高晴恍惚地低语一句,随即抬头,“小荆,关于白石,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要记住一点,我说的绝不是事情的全部,甚至有可能不是真相,这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向下探寻,一切到此为止。将白石带给白埜,然后此生都不要再过问。”
卞荆的喉咙动了动,没有立即应声,东宫高晴见状,知道自己劝不动,暗叹一声,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