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东宫城死了上千人。当日值守的白袍甲士有一半因护卫不利惨遭枭首,外城的族人更是被屠戮得只剩少数青壮。”老妪说着,幽幽地抬头,似乎又见到了往日的景象,“这一切,只因我将您带出了城。”
“你后悔了吗?”卞荆低声问道,暗中驱动灵力想要挣脱锁链,可这里的禁制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简直堪比玉燳术。
等等。嘶,不会这么倒霉吧?
难道禁锢自己力量的,不是锁链上的阵法,而是老妪设下的玉燳术?
开什么玩笑,怎么是个人就会玉燳术,还偏偏都用在自己身上?这都第三回了!
卞荆的冷汗一下就渗出来了。
他一共被施过两次玉燳术,却没有一次是自己解开的。
第一次是在出生时,东宫高晴为掩藏身份,在卞荆身上设下此术,术法的效用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减弱,最终消散。第二次则是因为灵种血脉的反噬,由渡落山主白埜亲自施展,而后被师尊关上月击溃。
换句话说,如果卞荆身上的禁制真的是玉燳术,那他就只有等死一条路可以走了。
“后悔?我不知道。”老妪摇头,“如果当初不是您取走了白石,又施展秘术救我,我恐怕活不到今天。可那么多族人,又确确实实因为丢失白石而死去。或许从一开始,您就不该来。”
卞荆冷笑了一声:“不该来?难道任由白石寄养在东宫城,拿你东宫一族的命去供养?你有没有想过,白石供养到最后究竟作何用途?白石又为何会出现在东宫城?那些黑袍人,与你口中那位尊贵的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整件事有一处非常古怪。白石既然被供养在东宫城,那些黑袍人与东宫家必然关系匪浅,甚至有可能就是一伙的。元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在城中寻找背后之人的线索,反而选择带着白石果断离开这里。
其中必定还隐藏着其他秘密,要么是元钺有别的打算,要么就是面前的老妪隐瞒了什么。
“住口!不要再说了!”老妪突然厉声打断了卞荆的质问,“那您呢?您取走白石后,将它带到了什么地方?您究竟是要阻止背后之人,还是仅仅想要将白石据为己有?”
闻言,卞荆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死。
我爹把白石带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但凡能有一点线索,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套你的话。
可惜这话卞荆不能说出口,只能暗自憋闷。
不过,老妪对白石的描述,总让卞荆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你……算了,那后来呢?”卞荆的目光游移,继续问道,“他们有追究你的罪责吗?你是白煜宫的调香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罪责……我当然有罪。”说起这件事,老妪神情恍惚,“我本该去侍奉灵火的,灵火会洗清一切的罪孽,它终究会宽恕我。可是……他们在我身上点燃了灵火,只烧掉了我的躯体,却没有带走我的神魂。”
“一切都是因为您的秘术啊。它是如此的顽固,以至于阻隔了我与灵火的相拥,让我滞留在世间十数年。”
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听得卞荆云里雾里。
他盯着老妪看了一会儿,眼睛忽然瞥向了她身后的石墙。石墙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老妪的影子。
什么东西在烛光映照下,会没有影子?
当然是鬼。
当然什么当然!
意识到这点,卞荆差点挣脱锁链从地上跳起来。
他终于看清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了!老妪是一道被还流术封印的残魂!就像当初云岩寺的祁相之,已经没有躯体了!
难怪几次三番地遇见,卞荆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这就是为什么老妪能够从白袍甲士的灵域中将他直接带走!她只剩一道残魂,还有什么能够阻拦?
当年老妪私自放走元钺,东宫家绝无可能留她性命,一定会将她处死,使用的手段或许就是用灵火活活烧死。可是,阴差阳错之下,元钺在她身上施展的秘术,无法保护躯体,却将神魂死死护住了。
秘术的防护之强,令东宫家的灵火都无处下手。
于是,出于某种考虑,东宫家将她从白煜宫放逐到外城,同时命她守卫城墙。十数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她也从调香师重霜,变为了阿焰口中的重霜婆婆。
即便身躯消散,岁月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哪怕她只剩下了一道残魂。
卞荆看着身侧苍老的身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阻止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