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荆心说,我这不是刚想明白吗?我要是一开始多动点脑子,肯定不会带你了,如今反倒显得我言而无信。不过,谁能想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撒起谎来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管心里怎么样,卞荆还是冷硬道:“你还说自己会有用呢,现在呢?你是从内城出来的,你知道它的城门在哪儿吗?”
“哥哥说要找重霜婆婆。”
“那重霜婆婆要去哪里找?”
“……不知道。”
“对啊,你不知道。”卞荆随口应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东宫城跟一个小孩斗嘴,还乐此不疲。
阿焰委屈地“喔”了一声,缩在斗篷里不动了。
可小孩不说话,卞荆又觉得有点不妙。他走出门道,在附近的街巷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把阿焰从背上扒下来,放在一个石墩上。
“喂,你不会哭了吧?”卞荆蹲下身,搓了搓小孩的脑袋。
果然,凌乱的长发下,一双眼睛肿的像是两枚桃核。
“大哥哥再见。”阿焰以为卞荆要把她丢在这,抬起手挥了挥,表示告别。她那半张满是瘢痕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怜。
卞荆站起身,抱着胳膊跟小孩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喃喃自语道:“你不会以为我吃这套吧?装可怜的手段我可是看遍了,你都有本事逃到最外层,不可能是普通人……”
阿焰:“……”
卞荆根本顶不住小孩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一俯身将阿焰抱了起来,同时用斗篷盖住她的身形。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在外城还是太扎眼了,得藏着点。
“……算了,我还真吃这套。”
“说吧,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把你杀掉。”卞荆用手捏了捏小孩纤弱的后颈,幽幽地恐吓道。
细密的雨丝不断下落,卞荆的黑发被彻底打湿,一绺绺地贴在鬓边,仿佛从玉壁上淌下的一道道墨迹,黑白分明。
小孩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好什么好,让你说话呢。”卞荆失笑道。他四下里看看,找了一条僻静的街巷,就缓步走进去。不管进入内城的城门在什么位置,总归先把这片地方给摸清楚。
与先前狭窄的街面不同,此地称得上是一片繁华的坊市,两座城墙之间更是隔了数十丈的距离,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也显得格外开阔。若是除去人人身穿灰白色衣衫这一点,几乎与寻常的市镇没有分别。
卞荆用斗篷将小孩抱在身前,就像抱着一个寻常的包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用不经意的眼神扫过周围的屋舍,同时分神去听阿焰趴在他肩头的低语。
“大哥哥,你知道东宫家的秘术【观灼】吗?那是一种通过燃烧灵力,就能够看见未来景象的术法,在东宫城已经传承了上千年。哥哥曾经告诉我,秘术是不能轻易动用的,即便是白煜宫里的大人们,也不会轻易施展。”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灵火失控了,即便不施展秘术,它也会毫无预兆地烧起来。”
“一开始,哥哥说,这是谣言,不要相信,城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也永远不会发生。直到半个月前,灵火突然在我的身上烧起来了。”
“我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还很痛。”阿焰用手摸了摸脸颊上的瘢痕,有些茫然地叙述道。
“然后,哥哥就决定带我离开东宫城。他说,我有驱动秘术的天赋,如果继续留在城里,就会替代别人成为灵火的薪柴,就算这次能活下来,也总有一天会被灵火烧死。想要活命,我就必须离开东宫城。”
听到这里,卞荆算是明白了一点:“所以,你身上的烧伤,是灵火导致的?不对,如果我没记错,东宫家的秘术【观灼】,向来只有男子能够承袭……你是个男孩?”
“是啊。”阿焰乖巧地点点头,不明白卞荆为什么这么问。
“……行吧。你继续说。”卞荆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当做无事发生,反正他看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紧接着,阿焰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后来,哥哥一直在暗中筹备这件事,他将外城的城门位置探查清楚,也寻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就是三天前的夜里。”
“然后,他把你带出了内城?”卞荆问。
“不,我是自己逃出来的。”阿焰的声音中满是迟疑,“哥哥让我在最外层等他,但我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