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卞荆闻言,若有所思。
在御门的会场之中,连霏的确说过,东宫高晴不再是漓涣岛弟子,此后她无论发生什么事,连霏都不会再插手。可要说决裂,以卞荆对这个字词的理解,似乎不太像。
至少,连霏依旧履行着曾经的许诺。只因昔年赠给东宫高晴的一枚信物,他就不惜暴露身份公然对抗东宫烆。
就算连霏作为天生灵种地位超然,漓涣岛也不惧东宫家,但此举多多少少会引起灵居界的动荡。他会为一个已经决裂的弟子,做到这个份上吗?
卞荆觉得不会。
可此时东宫高晴的眼中充满了无奈与遗憾,虽不曾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但那份失落无比真实,在多年之后依旧无法释怀。在她的心里,漓涣岛才是第一个像家的地方,但她再也回不去了。
卞荆看着她的神色,直觉其中恐怕有误会,但眼下不是掰扯这件事的时机,恰好此时东宫高晴也回过了神,她抿了抿唇,继续开口。
“你应该会疑惑,我与师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起来复杂,但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世上几乎所有的灵种,都对人类修士窃取灵种之力感到无比的厌恶,尤其是我们这些身负世家血脉的修士,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无比卑劣的窃贼后代。唯一例外的,大概只有渡落山那位。不过,这与我们今日要说的事情无关,我没有太多时间了,先让我把该说的说完。”
卞荆想要说话,却被东宫高晴用眼神制止了。
“说完了你的灵种血脉,来谈一谈你出生之后的事吧。我和阿钺都以为,有了灵种的血脉之力,你一定能平安长大。不料,还是出现了问题。”
“你一出生便哭闹不休。”东宫高晴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这种哭闹不像是寻常婴孩为了得到安抚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经受巨大痛苦,因为无法忍耐而发出的哭喊。我只看了你一眼,就察觉到异常,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
“我……躲在石壁城的密室中,生下了你。身边没有其他人,自然也没人能帮我。彷徨失措之际,我忽然想起了你爹从前告诉我的一件事,他说,过去的千百年间,曾经出现过数名血脉天赋极高,却五感异常灵敏的世家子弟,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出生后不寝不食,哭闹不休,直至数月后耗尽心力而亡。我当时就猜,你是不是恰好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遇到这种情况,原本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用轻柔的天灯蚕丝裹住你的身躯,再把你带到一个绝对寂静的地方,以此避免五感的侵扰。但当时情况特殊,我去哪里找天灯蚕丝?更别提僻静之所了。好在,阿钺教了我一门术法,名为玉燳术。”
“玉燳术能通过封印灵脉中的先天灵气,来抑制五感的异常,代价是术法存续期间,你将无法吸纳天地灵气,更无法修行,另外,玉燳术极有可能影响到人的神智。因此,我在密室中犹豫了很长时间,可事情的变化让我不得不做出抉择。”
说到此处,东宫高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卞荆顿时猜到她要说的话。
“阿钺身死的消息传来,这就意味着,一场针对你我母子二人的围捕将在整个灵居界展开。所有知晓内情的势力都会参与其中,为了保全你,我不止要使用玉燳术,还要使用东宫家秘传的术法,将你的灵脉一剖为二,把所有属于灵种的部分,封存在你的内景之中,也就是此地。你只有作为真正的凡人,才有可能从这场追捕中顺利逃离。”
似乎不愿谈及此事,东宫高晴的话越说越快,她低头看着牡荆丛中躺倒的少年,神色复杂。
听完这番话,卞荆身上的几处异常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因为一半的灵种血脉,天生便能读懂灵文,也能修习灵种的术法,因为另一半的世家血脉,他能够施展还流术,并拥有超出常人千百倍的感知能力。
可这样超出寻常的禀赋,真的是一件幸事吗?卞荆清楚地记得,在他入山的那一年,阿娘对他说,世家血脉是天赋亦是枷锁,那么属于灵种的血脉呢?它是一种纯粹的馈赠吗?
恐怕未必,尤其是这种血脉,建立在掠夺之上。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卞荆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既然玉燳术封印了先天灵气,分魂秘术分出了灵种血脉,我身上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您又为什么要将一缕神魂封在此处?”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无法保证术法的稳定,不管是玉燳术还是分魂秘术,在过往可循的年岁中,都极少被使用。随着你不断长大,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能维持原来的效用,尤其是玉燳术,它的封印一旦松动,你的灵力与气息就会被灵居界所探查,追缉顷刻即至。”
“为了确保你在尘世平安长大,我只能用神魂不断修补它们。但更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