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弄错了一件事,他以为张衾音最多重伤他,不敢要他性命,却不知道,能够从理智上约束张衾音行为的那根弦,早在元钺身死之时就已经断了。
如今想要制止这位失控的炼雪剑主,唯有诉诸武力。
“去。”薛牧山一挥袖,数十道符纸朝着张衾音直飞过去,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灿金色的光圈。
下一刻,四条粗壮的青色锁链在张衾音的四肢上显现,牢牢捆住他的手腕与脚腕,硬生生将他从东宫烨的身上拽离,直拖到了数丈之外,锁在了街边的一面石墙之上,无法动弹。
这些锁链的速度几乎快到了极致,一发动便将张衾音完全制住,他连剑都来不及拔出,人已经被按在了墙上。
“放开我。”张衾音咬牙怒吼,想要挣脱锁链却无可奈何。因为这不是薛牧山的术法,而是白埜所下的禁制,这些散发青色光芒的锁链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上,薛牧山所做的不过是以符纸驱动锁链,然后收紧。
摆脱了张衾音的压制,东宫烨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强撑着坐起身,一把将手腕上的长剑拔除,随即颤抖着往嘴里塞了一枚丹药。
此时的东宫烨,再无半分初见时的矜贵,满脸血泪,一身华美的白袍也被血染得斑驳不堪。
“薛前辈。”东宫烨略显僵硬地转过头,“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还没等薛牧山回应,不远处的张衾音突然大喊了一声,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癫狂中带着一丝恍然:“东宫烨!你刚刚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所以你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你是不想说……难道那时你也在场?你亲眼看见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面对张衾音近乎声嘶力竭的质问,东宫烨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没有出声。
没错,那两句话他是故意说的,只是没想到张衾音反应这么大。难道……真被他猜中了?张衾音对元钺还有别的心思?
那真是太可笑了。
“东宫烨!!!”张衾音仍在挣扎。
“薛前辈,我看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告辞。”东宫烨缓了口气,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薛牧山沉默片刻,直言道:“高晴之子不在山中。”
“我想也是,刚刚猜到了。”眼见此行的目的已经彻底落空,东宫烨的面色反而变得平静,他单手脱掉满是尘土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又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衣领,见左肩一片血肉模糊,全是剑气灼伤的痕迹,缓声道,“不愧是炼雪剑,如此灼烈的灵力,比起观灼术的灵火,亦不遑多让,今天算是领教了。”
薛牧山没说话,他也没什么好说,毕竟一开始他也想杀人。
从行动来看,薛牧山与张衾音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多少顾忌后果,另一个则是完全不管不顾。
东宫烨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来到高晴的傀儡面前,仔细端详。自从他被张衾音按倒在地,这具傀儡就一直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过。
“可惜,本来想让孩子看看阿娘的。”东宫烨侧头看向薛牧山,露出了一个微笑,“此番到访渡落山,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实在不合礼数。要不这样,她就不必跟我回去了。”
说完,孔雀羽扇瞬时化为长剑,如同一道流光划过白衣女人的脖颈,留下深深的血痕。
“住手!”薛牧山瞪大了眼睛。
白衣女人鲜血直流,瘫倒在地。
“薛前辈,我这个人其实很懒的,大老远从北海之滨赶过来,已经够累的了。既然高晴之子不在山中,我也不想去别处寻。灵居界这么大,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不如让他亲自上门。”东宫烨手腕一翻收起了剑,头也不回地往衡灵镇外走去,“放心,这具傀儡中的神魂已与真身归于一处,就在东宫城。等高晴之子回山了,再让他来见阿娘吧。”
薛牧山看着东宫烨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地上声息渐渐消逝的傀儡,心中一沉。
白衣女人虽说是毫无灵力的傀儡,却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此时被毒剑封喉,已是必死无疑。可这又不仅仅是一具傀儡,也是陪伴卞荆长大的人,即便神魂未灭,终究不好解释。
该怎么处理呢?
告诉卞荆,娘亲已死?那他必然要追问前因后果。人是何时来的渡落山,又是怎么死的?
那么,告诉他死的只是一具傀儡?真身被囚禁在东宫城已有十数年?这必然会牵扯出隐瞒卞荆已久的身世。
还是说,直接将傀儡之死隐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更不可能,卞荆一旦知晓此事,将来必与渡落山离心。
东宫烨这是给薛牧山出了一道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