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荆和周樟宁在船头坐了整整一天,从晨曦洒落大地一直到漫天群星闪烁。
期间,十余名渡落山弟子围绕着画舫清理水中的骸月虫,一刻也未曾停歇。他们比卞荆几人境界更高,且经验丰富,手起刀落之间,骸月虫毫无还手之力,纷纷丧命,重新落回水中。
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虫子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奈何数量简直多到不可理喻,时间一长人容易疲惫,也就免不了受伤。
坐在画舫里,卞荆时常能够听到谢燮在外面骂娘,说在太衡峰割麦子还不够,下山还得干活,下回再也不来了云云,总之就是极不耐烦。梅子田照例在边上劝,但他越劝谢燮越恼火,出招也就凶狠。
卞荆听了半天,觉得梅师兄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几个境界稍低的太衡峰弟子,灵力经不起长时间的剧烈消耗,偶尔就会进行轮换。他们轮流进入画舫休息,见到卞荆和周樟宁蹲在船头,会很熟稔地打招呼。
“这位……师弟,有点面生啊哈哈哈。”太衡峰弟子挠头,哈哈一笑,“是松瀑峰的师弟吗?这次下山来的人多,好些我都不认得。”
“飞绝峰,周樟宁。”
周樟宁礼貌地回了个礼,却让对方愣住了。
“哦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
“嗯嗯嗯,我就是那个!”
两个人相见恨晚,勾肩搭背一通瞎扯,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看的卞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这位是……”话题转向了卞荆。
“噢,他是陵隅峰的新弟子。”周樟宁对答如流。
“竟然是陵隅峰,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陵隅峰的人!”对方很是惊讶,然后语速飞快地描述了一番陵隅峰位置多么偏僻,里面的人行迹诡异多么难以遇见。
一次两次还好,可几个人轮番说着几乎相同的话,听得卞荆昏昏欲睡,连正午烈日的暴晒也没有让他变得清醒。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晚降临之时,水中骸月虫的数量明显减少,仅留下几个人做最后的收尾,其余人陆续返回了画舫。
梅子田和谢燮在最后上了船,他俩一个满身是汗,臭着脸仿佛谁欠了他钱,另一个虽然身形臃肿,但浑身清爽干净,依旧乐呵呵的。
“你们怎么坐在这?”梅子田问。
周樟宁:“吹风舒服。”
卞荆顿了顿,也点头:“……嗯。”
他其实想说,在船舱里干坐着实在无聊,还不如到外面听谢燮骂骂咧咧地训人。没错,谢燮看见师弟师妹蹩脚的招式,就会忍不住开始骂,骂得不算难听但花样很多,一整天词句都不会重复,显然是替师尊教授弟子养成的习惯。
而且很奇妙的是,明明是骂人的话,可只要挺过了第一句,后面越听越好玩。卞荆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乐趣,难怪梅师兄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脸。
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给卞荆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说,尤其此时谢燮还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梅子田招招手,示意卞荆二人起来跟自己进入船舱。
“你们俩跟我进来。”
……
与之前的马车相似,画舫内部的空间也远比从外面看要宽敞许多,一条笔直的走廊贯穿整个船舱,两侧是十数个相互分离的雅间,门窗雕花精美,装饰清雅,像是尘世的茶馆酒楼。
梅子田与谢燮沿着走廊往里走,卞荆和周樟宁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很快,他们推开了一扇刻有荷花纹的门走了进去。
雅间内,点着数盏明灯,将整间屋子映照得十分亮堂。赵瀞辞披了件藕粉色的外衫,一个人靠坐在窗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听见推门的声响回头,见梅子田一行人进来,就点了点头,顺势起身挪了个座位,坐到了边上。
“怎么样,伤势如何?好点了吗?”梅子田在赵瀞辞身上端详片刻,便坐下问道。
“好多了,多谢师兄。”赵瀞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算是回应。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浑身上下依旧缠满了细纱布,苦涩的药材气味久久萦绕不去。
梅子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能安然地从幻境里出来就是好事。我真是想不到,尘世一个如此偏僻的村落也会有修士涉足,更设下难以破除的幻境阵法,甚至在幻境外的水中都故意安排了骸月虫,分明就是蓄谋已久,故意引诱我们前来……”
他忧心忡忡地说着,似乎依旧放心不下,时不时往窗外看去。
一旁的谢燮听的不耐烦,直接打断:“说说吧,你们在幻境里遇见了什么,有没有幕后之人的线索。”
这话是对着三个人说的,但实际却是问赵瀞辞,因为在名义上,是他带领着卞荆一行人进入了云岩镇。
“对对,有没有什么线索?”梅子田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赵瀞辞飞快地抬眼看了看目光锐利的谢燮,随即移开了视线。说实话,哪怕过了整整一天,他也没有想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知道的所有线索都非常琐碎,却隐隐指向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作为六大世家的祁家,其力量已经渗入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