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孩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张衾音也不生气,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始在屋子里拨弄一下这个,揪揪那个,似乎看什么都很新奇,对着一个簸箕都能看好一会儿,却没有开口催促卞荆。
……
总之,卞荆还是吃完了那碗面,然后半背半拖地带着高氏给他准备的大包裹,就跟着张衾音到门口,上了马车。
包裹有些沉,卞荆上车的时候差点仰面摔倒,还好张衾音在后边帮他托了一把,这才没有栽下马车。
刚钻进马车,卞荆就呆住了。
他没想到这马车外面看着普普通通,里面的空间简直巨大,足足有几间屋子那么大,像是一下子到了一座大宅子里,可看窗外的景色却还是不断后退的街景,确实是在马车里没错。
马车内是一间厅堂,两侧各有几间屋子。厅堂内的陈设十分雅致,入目的一扇绣着群山的屏风后是两三个书架,案几上的香炉冒着丝丝的白烟,悠悠直上,没有一丝在马车的颠簸摇摆。
这应该是什么法术吧。卞荆想着,他觉得这马车内的装饰不像是张衾音的风格,他那么喜欢穿艳色的衣裳,各式摆件怎么会这么素呢。
进了马车,张衾音也没有安置卞荆的意思,背着手自顾自的就走了,反倒是一直呆在马车里的俞粮见两人一起回来,起身带着卞荆进了侧面的一间屋子,让他安置行囊,并告诉他没有下车之前,他就住在这间屋子里。
屋子布置的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
“你就住这,里边的东西随便你用。没事不要闲逛,尤其是别的屋子,不要随便闯。如果觉得没事干,可以到外面看书写字。”俞粮打量了卞荆几眼,觉得这个皮肤有些黑的孩子也不像喜欢读书的,补了一句,“或者在这里睡觉也行。路程不长,三天后就能到山下。”
俞粮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卞荆连忙问了一句:“那个,我家一夜之间长了那么大棵树,街坊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样的奇景想必会惹来不少好奇的人,他不希望高氏因此遇到什么麻烦。
“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那棵树一直都在那。”俞粮脚步顿了顿,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似乎不想和卞荆多说什么。
俞粮走后,卞荆就把包裹放在了屋子的角落里,左右看看也没其他事,只好搬起那条椅子到窗边坐下,看外面的景色,打发时间。
马车此时已经离开了平淮城,窗外不再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水流很浅,河滩上都是圆圆的大石头,石头边上长了一排光秃秃的小树林。
这小河一直向远处延伸,消失在层峦叠嶂的群山之中,山林之上是晴朗的天穹,明晃晃的日头正高悬着。
卞荆眯眼看了看太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永远在赶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以前还有母亲在身边,到哪里都能勉强算是家,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会到什么样的地方。得知要孤身离家,卞荆心中不是没有不安,毕竟这些天的所听所见,几乎重塑了他的认知,但他始终觉得如果这是母亲的决定,那至少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坏处。
还有赵瀞辞,自己还没来得及去赵家跟他道别,希望阿娘会转告他一声,卞荆暗自想着。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卞荆正发着呆呢,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那声音持续不断,大有没人答应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小跑过去开门。
门才开,卞荆就看见一大片枣红色的衣衫,再抬头,就发现是张衾音在敲门,这人笑嘻嘻地靠在门框上,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卞荆仰着头问,有些拘谨。
“马车已经走了大半天了,我才想起来你们还得吃饭。怎么样,出来吃点吗?”张衾音指指身后。
“好。”卞荆确实有点饿了,闻言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了声谢,就跟着出了屋子。
马车里没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于是他们的饭食就直接放在了厅堂里的书案上,只有几样家常菜,看着倒是不错。
卞荆跟着张衾音在桌边坐下,以为是大家一起吃,可是俞粮递给他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之后,就和张衾音一起在一旁坐着看着他。
“你们不吃吗?”卞荆下筷的手有点迟疑。
“我俩都多少年没吃饭了,要不是阿粮做了饭,我都忘记这回事了。你尝尝吧,合不合口味。”
卞荆只好在两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始夹菜,可一片萝卜,硬是几下都没夹起来。
什么叫多少年没吃饭,难道修士都不吃饭的吗?卞荆忍不住在心里想,他知道修士的寿命会比寻常人长许多,但他原本以为至少外貌稚嫩的俞粮应该是跟他年纪相仿,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还、行,挺好吃的。”其实嚼着有点没味道,只是每样菜确实都熟了。
“行了,你还真品鉴上了。我还不知道什么味道嘛,勉强能吃罢了。不过也就吃这两天,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安排你的吃住。”张衾音顿了顿,又说道,“接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问,现在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知道要去的地方叫渡落山,但是到了之后我要做什么?”
果然不是一无所知。张衾音眯了眯眼睛。
“渡落山往大了说,是一片山脉。其主峰便是渡落峰,上面有一棵名为渡落的巨树。除主峰之外,其余另有五座主要的山峰,太衡山是其中的一座。我们会先到太衡山脚,你就在那里下车。一般来说,被接引的人都会先在那里接受试炼,然后入山。”
“试炼?那会考些什么呢?”卞荆一听原来当修士还要先考试,头都大了。总不会考读书识字吧,那他多半完了。
“各人不同吧。”张衾音挠挠下巴,扭头问俞粮,“阿粮,现在入山考验一般考什么?”
俞粮沉默了一会,吐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
“……”卞荆还想听下文,却不见俞粮再说一个字。
张衾音干笑一声。
“……那我下车之后,你们就走了吗?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呢?”卞荆只好尝试着继续问张衾音。
“哈哈,当然,我也就是被支使着出来接你,人接到了自然就走了。”张衾音这几天心情倒是格外的好,几乎是有问就答。
“至于怎么称呼,按辈分的话……应该算是太师叔祖,”张衾音扳着手指算了算,又看看俞粮,见她肯定的点点头,“没错,就是太师叔祖。不过你可别忙着喊人,你没入峰之前,咱俩还八竿子打不着呢。”
张衾音想到赵瀞辞那一脸的鼻血,又补充道,“也别想着叫我什么了,我不能和人有什么牵扯。你若是当面喊我,轻则七窍流血,重则一命呜呼。左右我们也就相处这几日,就别费劲想怎么称呼了。”
卞荆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什么,专心吃饭。
见卞荆吃的还算香甜,俞粮轻轻叫了声“师父”,示意张衾音看向另一侧。
只见那里有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衾音摆摆手,说道:“不用管他,饿一两顿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