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看向不远处。沈淮藏在坑里屏住呼吸。
一群黑衣人路过,将他俩的马车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荀安在树后看得真切:“二皇子的部下。”
他回眸看向沈淮,眼神复杂:“你果然是沈家余孽,不然为何宫里那两位都想除了你?”
沈淮靠在土坑里:“既然知晓我的身份,那小将军打算怎么处置我?捆我去邀功,还是为了令嫂暂且隐匿我的行踪?”
荀安冷哼一声:“我若是想捆你去邀功,必不会挖坑将你藏起来。”
沈淮心想:你这坑刨得格外草率,一看就是真想活埋了我。
沈淮道:“违逆皇子之命,小将军可知下场如何。”
荀安皱眉道:“你不必激我。我同宫里的关系还不至于让我为这一点小事就死。”
一点小事?但愿吧。沈淮心中苦笑。
待黑衣人勘查完毕走后,荀安这才将沈淮从坑里拉出来,用袖刀割掉他脚腕上的麻绳:“车行危险,接下来可能要你同我步行前往了。”
正当沈淮以为手腕上的麻绳也会被割开,荀安却收起了刀:“走吧。”
无法,命在对方手上,沈淮只好任命地跟在他身后走。他身子好一阵坏一阵,目前算是处在清醒阶段,走一段路问题不大。
走了好久,荀安回眸看他:“你确定看见她的喜轿到了朔王祠?”
沈淮点头。
“几人?”
“加上她八人左右。”
荀安默然不语。人数吻合,看来不像说谎。若是正如沈淮所说,是在夜行过程中撞见,那必然凶多吉少。朔王祠,为什么偏偏是朔王祠?
眼见那日的祠堂出现在视线里,沈淮道:“你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
荀安攥紧拳头,吐了一句:“不用你说。”
大红的喜轿依旧停在祠堂门口,荀安上去检查了一番,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荀安蹙眉看着沈淮:“人在里面?”
沈淮不答话,只是让他进去。荀安满腹狐疑地跨进祠堂里,顿时停住脚步——八人的尸首依旧躺在原地,尸首的面部都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门口。
尸体已然僵硬,呈现扭曲状,可见并非自然死亡。
沈淮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新娘,人已死透,眼角还有干涸的血痕。
沈淮道:“昨夜我的马车经过这里,听见祠堂前有械斗声,待我到时,人已经没了。”
荀安看着他:“你说昨夜他们械斗,但我并未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丝刀伤。”
沈淮顺着他的话说:“且这些人均面色发青,嘴张着,不是中了毒,就是窒息而死。”
荀安蹲下身,抽刀在一具尸体的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
黑血。
看来就像吴博所说,这些人八成是中了什么毒。沈淮心想。
他看向荀安:“小将军还是差人将这些尸首运往鉴察司查验了吧。绥北天气干燥,尸首容易风干,别耽误了。”
言外之意:事已至此,小将军勿要忘了方才的承诺。
岂料荀安闻言站起身,腰间扯出一条帕子擦刀:“此新妇并非我嫂子。这些人也并非我将军府的人。”
“哦?”
这倒是沈淮始料未及的。
荀安道:“侯府到我将军府虽然路途遥远,但朔王祠并不在路线之中。队伍一路辛苦,不可能有舍近求远的道理。因此路上我就断定你口中的新娘,并非我即将过门的嫂子。”
那你还跟来。
沈淮苦笑一声,道:“是我好心办错了事,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了小将军的了,你我就此别过。”
荀安拦住他:“慢着。”
沈淮停住脚步。
荀安舔了舔牙尖,道:“你还有一事能帮我。”
沈淮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果不其然,荀安语气危险:“你是整个顺都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让你走?”
沈淮不语。
荀安道:“你父亲沈樾生前在朝野只手遮天,致使泾渊十七城落入外敌之手,我通州三十六万将士战死边疆,遍地饿殍。他万死不足惜。而你,罪孽深重,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沈淮心里清楚,主角的父亲是替人顶罪的羔羊,沈家上下三十六口都是给人陪葬的,但他拿不出证据证明,只能硬生生背下这口黑锅。
但——
荀安说话间拎起他的衣襟,往供桌上狠狠一砸:“若我是你,早就自我了断去给万千冤魂赔罪了。断不会容忍自己苟活至今。”
“宝贝儿。”
沈淮眼神炯炯,却是一副看不出任何笑意的笑脸:“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是我,怎么知道哪条路对我来说才是正确的?你没有资格,替我做选择。”
无论如何,想要活下去的心,都是没错的。
他继续道:“你不是要去找新娘吗?当务之急是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缠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娘。”
“还有,”沈淮道,“你腰间的那柄短剑,从刚才开始,就顶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