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白烟变成一只白猫,朝他扑来,姬九叙捏诀防身,但转念一想这是别人家,便生生受了。
沁凉的雪撒了他满头满身,姬九叙被凉意激得一颤。
“蜃妖,消停点。”姜眠昙轻斥,声音轻柔不带威严。
白烟一扭身,钻回手炉里。
姜眠昙收服的这只蜃妖生出灵智没多久,就被她捉了,姜眠昙觉得这小家伙身世可怜,便时常喂它阴气。
她很少算时日,兴许是活太久了,日子如流水,细算起来,她都算是老太太了。
姜眠昙摇摇头,不 ,她还年轻。
“蜃妖对阴气极其敏感,她说周围并未存在大型古战场,只一个被盗的古墓有些蹊跷。”姜眠昙将阿凤揣到手心,“看来要去一趟。”
夜里,霜雪更甚,姜眠昙师徒在林大娘家家用过饭,便随着蜃妖的指引前往古墓。
姬九叙背着竹箧,肩上挎着褡裢,手里拄着竹杖,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
姜眠昙孓然立在小院门前,“咱们只是去勘墓,不是搬到墓里住。”
姬九叙的修为尚且不能用真气驱寒,是以多加了一件外衫。
明月照在雪地上,银光粼粼,四处并不昏暗,姬九叙能清楚看到师尊冻红的鼻尖。
他将灌了热水的水囊塞到姜眠昙手里,笑了笑,“大墓里,常有蛇虫鼠蚁,我备了驱虫草药,还有休息的小凳子,渴了还能喝烧过的凉水,这样一来便无甚大碍了。”
姜眠昙静静盯着他,很难想象他顶着一张俊俏儒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出门时却像宫里的嬷嬷。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五百年前的冷脸酷哥也能变成暖男。
姜眠昙唤出蜃妖,在前引路,“走吧,希望你不会掉队。”
师徒二人御剑而行,在风雪中穿梭,很快到了一处山洞。
阵阵阴风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衣服,渗入骨缝,姬九叙手中的火折子根本然不起来。
他无奈,熄了火折子进洞,用脚踩平树枝,一步一步小心往前走。
“我闲时翻看过大墓堪舆的书,这里四面环水,遍植槐树,是极阴之地,严州以往是挞跋族领地,此地应当是族内祭司下葬之处。”姬九叙借着微弱光线查看洞内墙壁。
姜眠昙拿出一颗夜明珠,“喂,你用不用......”
姬九叙已然用上步法,“师尊,您慢些,我先探路。”
“夜明珠照路?”
噗通一声,姬九叙一脚踩空,身形急速往下坠去。
姬九叙爬起来,四处漆黑一片,他背的竹箧也散落一地,爬起来揉揉膝盖,他喊道:“师尊,前面有坑,您御剑飞下来。”
姜眠昙轻飘飘落下来,瞧他一眼,“呆子。”
果然活得久就是好,居然能看到狂拽大师兄重回新手村,姜眠昙勾起唇角,举起夜明珠凑近。
莹莹的光亮照在少年白皙透红的脸上,乌黑瞳孔略带讶然,姬九叙下意识屏住呼吸。
姜眠昙手指一弹,一道清风吹起他发间雪粒子,“你是修士,神识便可探路,摔一跤很好玩吗?”
她存心捉弄姬九叙,就像逗弄无害的羊羔,明明是同样的神魂和相貌,姬九叙更像是没脾气的面人。
“不说话?”姜眠昙再次施咒,起清风。
姬九叙想了想,点头,“是我愚钝,疏忽了神识的修炼,多谢师尊指点。”
地面微微震动,师徒两人举着夜明珠,查看洞穴壁画。
石壁上痕迹斑驳,第一幅壁画是猎人带着部下打猎捕鱼,岸边有人在织渔网。
姬九叙看得入迷,“挞跋族的鱼生一绝,宫中御菜凤髓百鲜便是以此为原料,待此方事了,我做一些给师尊尝尝。”
阿凤钻出来,“好吃的?你会做?”
姜眠昙将它塞回衣袖,“凤髓你也要尝尝,当真没个忌讳。”
地面又震动一下,姬九叙扶着壁画站稳,恰好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墙上壁画缓缓转动,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第二幅壁画痕迹更粗粝,众人匍匐在一只鲛之下,阔大的尾鳍遮空蔽日。
姬九叙拂去周围的蛛网,“挞跶族历来有鲛人崇拜,声称其祖上有鲛人血统,其实是严州苦寒,河流结冰早,朝廷征粮多走陆路,费时费力,于是每逢春季,严州百姓便大放鱼苗,等九月底便能赶上鱼潮,引来禽类啄冰扑食,河不结冰,漕船也能开动,两厢得利,所以挞跶族视鱼潮为祥瑞。”
第三幅壁画更夸张,鲛人手持长枪,身后万鱼腾跃。
蜃妖扑到鲛人的壁画上,贪婪吸食阴气。
顺着壁画一路往深处走,路越来越窄,祭坛周围倒了满地烛台,无处下脚。
姬九叙腿长,提起长衫下摆慢慢走,渐渐地不觉害怕,只是当做一次出行。
等发觉身后没了声音,他才心头一跳,“师尊?”
偌大的山洞忽然便起了风,姬九叙快步顺着来路回转。
他才发现,与师尊重逢不过几日,但须臾的分开都会心慌难捱。
仿佛茫茫宇内,他身边再无一丝生气,说来奇怪,他喜静,可这一刻的寂静让他心慌。
“师尊,你在哪?”姬九叙大步往前跑,眼前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他紧走几步回到祭坛外面。
姜眠昙托着夜明珠,两指夹着一张碎石符,安静站着。
她像是刚刚从梦魇中醒来,声音轻飘飘的,“洞口太窄,狐裘要脏了,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炸开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