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安的头埋下去了一些,不知是桃花将他的耳尖衬出一丝轻绯,还是茶水太烫。他清了清嗓,“别这么叫我。”
“你害羞了?”
“绝不会。”
“就是她就是她!”耳畔突然传来妇人尖利的嗓音,身着布衣的男人怀抱着一个眼熟的少年闯到宋鸣玉面前,双目赤红犹如修罗。
“就是宋家女杀了我的孩子,王法何在,天理何在啊!”嚎啕的哭声很快引来了百姓的侧目,那妇人哭得梨花带雨控诉着宋鸣玉:“我的孩子才十来岁,你竟然活生生杀了他。在南街的所有人都能作证,你是如何鞭打他,我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毒手啊!”
宋鸣玉一愕,很快反应过来是时辰还早时偷她荷包的那个小贼,他颈侧三颗痣连成一条直线,她记得很清楚。被这么无缘无故地冤枉一通宋鸣玉自然不会忍,当街便与那夫妇较量起来:“信口雌黄!是你儿子先偷了我的荷包,我还是收着力打了他一鞭,我走时他都还能从地上爬起来逃跑!”
围聚过来的人愈发的多,几乎要将宋鸣玉堵得水泄不通。很快就有人的声音传进来:“对的对的,我今天就在南街还看见了她,她手里的鞭子足足抽了那孩子十来下,每一下都见了血,那孩子什么都没做,只是挡住了她的马,便遭此横祸。宋将军谎报军功,兼并土地,还纵容子女肆意杀人,难道位高权重就可以草菅人命了吗!”
那一声怒音点燃了周围所有人的怒火,同样也将宋鸣玉彻底激怒。
“谁!谁说的!我阿爹忠心报国战功赫赫,你怎敢辱我阿爹名誉,滚出来!”宋鸣玉下唇被咬出一道齿痕,赤红着双目想要拽开挡在那人身前的男子,谁知那男子顺势倒在地上,便又叫嚷起来了:“杀人了!宋家人做贼虚心要灭口了!”
宋鸣玉怒目圆瞪地拽起那人的衣襟,她猛一抬头,手中的布料质感柔滑,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料子。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炸开,宋鸣玉抽出软鞭将试图围堵她的人抽开,布料被抽烂的声音很脆,她抬腿踹在眼前男子的胸口,刹那间男子砸在人群身上,倒下的人为宋鸣玉开出一条路。她奔向最近的那匹马身上也不顾马夫的阻拦攥起拴绳。
“驾!”
马儿受痛嘶鸣一声便疾跑起来,飞溅的尘灰又被她扬鞭时带起的风挥散。
月光披在宋鸣玉身后,像一条银狐斗篷。
她将所有的叫骂声抛至脑后心乱如麻,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家中。
然而原本张灯结彩的将军府此时却不见一盏灯光亮起,宋鸣玉无暇再去将马带到马棚,她一路御马进了大院。然而,院子里摆放着的四口棺材却彻底熄灭了她眼里的光。
“阿爹....兄长....”宋鸣玉身形不稳,险些从马上摔下。她下了马,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便看见哭得双眼红肿如核桃的李畔。
宋鸣玉的瞳孔近乎涣散,哭声迭起,她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双手覆在棺木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疯一般地想要将棺材拉开。
一旁的小厮见了大哭着跑上前想要抓住宋鸣玉,她嘶哑着嗓音哭吼道:“松手!让我打开!”
宋鸣玉抬掌将小厮推开的同时,棺材也这样被掀开。
腐烂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宋鸣玉强忍着恶心,却只见以往高大威严的父亲面容早已被啃食的不成模样。
她脸色煞白,指尖颤栗地想要去抚摸宋从鉴的脸。突然,她声嘶力竭道:“他们骗人!短短一日,阿爹的尸身根本不可能会是这样。如果阿爹真的谎报军功,身体....身体怎会如此。是有人诬陷!”
滚烫的泪珠砸在腐烂的面容上,宋鸣玉多希望宋从鉴能够像以往一样,一边数落她闯了祸总爱哭鼻子,一边替她拭去泪水。
随后,宋鸣玉双膝一软,连滚带爬地来到其他几个哥哥的面前。她不顾阻拦地将棺材板拉开,曾被评为貌比潘安的兄长们全都面目全非。
宋鸣玉的嘴唇哆嗦着,姐姐哭着想要抱住她,然而就在这时,铁骑声传入耳中。
宋鸣玉回过头,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谢呈的脸,还有许多个,曾得父亲提拔的人的面孔。
“谢伯父?”身旁的姐姐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呈,宋鸣玉面如死灰,泪珠滚落。
这就是为什么,谢淮安没有赴约。因为....
骑在马上的谢呈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一字一顿。
“奉圣上旨令,宋氏,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