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安神色淡淡地把酒坛推到宋鹤怜面前,“来晚了,自罚三杯。”
宋鹤怜酒量差,酒品更差,遂道:“你这样我要参你一条强人所难了哦。”
“宋尚书怎么来了?”
谢淮安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他无心去听他们的寒暄,锐利的凤眸只是凝着窗外不远处的断壁残垣。
“话说,为什么谢谨你每次都要来这个地方,还每次都选这个位置。”
谢淮安生得便是副凛冽冷面,剑眉凤眸,下颚似刀切割出来的。他右眉有截断,是当初追捕逃犯时被刀划伤了眼,险些就成了瞎子。虽说疤痕已经消退,但也不知为何,截断的地方不再有眉毛生长,也因此更显生人勿近。
宋鹤怜笑呵呵地打圆场:“好奇心害死猫,小心被他抓到北镇抚司拷打,这家伙心眼比针眼还小。”
在喧笑声里,谢淮安勾着唇,眼神却晦暗生涩。
那被大火烧毁的地方,是他心里祛除不了的疤。
“九千岁莫不是骗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点吗?”娇柔似蜜的声音熟悉不已,但让众人纷纷转目的原因还是那句“九千岁”。
宋鸣玉无奈扶额,“咱家虽然习惯了大阵仗,但是在这儿就不必一口一个九千岁了,娘娘是想被他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吗?”
宋鸣玉高束墨发,殷红的抹额上嵌着一块金,她只略略仄目便提起警惕。万俟玉音戴着面纱,在看见宋鹤怜的刹那眸色暗了暗,旋即又亲昵地搂住宋鸣玉的胳膊。
宋言见状啐了一口:“真是的,一股子阉人的臭味。”
万俟玉音戴着面纱,倒是不容易被认出。但宋鸣玉在众目睽睽之下,久违地感到烦闷。
宋鹤怜目光如炬,但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身畔的万俟玉音。
宋鸣玉呛声道:“臭味咱家还真是闻不见,不过咱家倒是听说,狗能闻到人闻不到的东西。”
宋言顿时暴怒,他拍桌而起又被谢晏清拽着衣角拉下来。宋言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但硬生生被谢晏清一把按了回来。
来这儿吃饭的百姓在看见宋鸣玉以后各个面露惶恐,那老板娘是个人精,捏着手帕便迎了上来:“您还是要靠窗的位置吗?”
宋鸣玉眼梢泛着嘲讽的冷光,讥笑着说:“可别,咱家怕狗,不敢坐狗后边。谁知道那只趴儿狗会不会突然咬咱家一口?”
“你说谁是狗!”宋言又是要起身,谢淮安微微施力将他重新压回来,他的眸子平淡无波,语气却多了几分凛冽:“扶礼,口下留德。”
宋鸣玉敛睫,纵然只是一刹那,谢淮安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怔然。她太懂得伪装,几乎是须臾间眼里就又覆上了一层坚冰。宋鸣玉阴恻恻地笑着,张开的折扇带来微风,“谁应了声,谁就是狗。咱家也没指名道姓,是宋大人要对号入座。这可怪不得咱家,谢指挥使。”
宋鸣玉侧首在万俟玉音耳畔低语了几句,她便冲着那帮人冷哼一声去找老板娘重新换座,留下宋鸣玉一人舌战。
宋鸣玉的身形面对这一帮习武之人也的确是矮小了许多,她不慌不忙地扇着风,沙哑的嗓音就像烧焦的木头:“咱家还未来得及恭喜谢指挥使得圣上所赐的宝物良田,这的确是咱家的礼数不周。”
在过去,宋鸣玉很喜欢在后院里唱曲儿,她在家中无法无天,偏偏宋府所有人都宠着她,连下人都对她呵护有加。
她想学昆曲,宋从鉴便为她请来名扬四海的戏班子,旁人若说闲话,他便拔刀替她出气。兄长每每归家都会带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长姐弹琴为她和声,阿娘更是时不时就陪着她在后院嬉笑打闹。
直到那场大火毁了一切,不止是她的容貌,嗓音。还有她所珍视的一切,这不止是一座府邸,也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回去的“桃花源”。
谢淮安的眼神愈发深邃,两人四目相对没有人移开视线,他打量着宋鸣玉的身段,旋即缓缓开口。
“谢某担不起掌印的夸赞,不过倒是觉得掌印有几分像谢某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