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时霁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联邦军校文学系授课教师,阮从书阮教授。
二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时霁惊讶道:“联邦军校里居然是有文学系的吗?”
阮从书笑着解释道:“在最早之前,确实是没有的。不过联邦军校建校几十年之后,逐渐开始发展其他学科,校内多了法律系、文学系、经济学系等十几门学科,向一所全科院校靠近。不过因为校内培养的主要还是军备人才,所以一直没有改名。”
时霁了然点头。
阮从书奇怪道:“同学,你不知道联邦军校的建校史吗?”
时霁抿唇一笑,毫不避讳地直言道:“阮教授,我现在还不是联邦军校的学生。”
阮从书含笑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来图书馆看书学习,是在准备两个月之后的入学考试吗?”
时霁点头。
阮从书问:“你之后打算报考哪个专业,是文学系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晃动了自己手中那本比板砖还厚的书。
时霁:“……”
时霁摇了摇头:“抱歉阮教授,我读不懂这些书。我的意向专业其实是机甲研发。”
阮从书讶然扬眉:“那你在图书馆的时候为什么……”
阮从书没有把话说完,时霁却听懂了他的未完之语,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书名。”
阮从书闻言莞尔。
他本身就是能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现在这么真挚一笑,像是寂静夏日里窗台边的旧书被微风吹动,带起一阵墨香,拂走了满室的炎阳。
时霁微怔。
阮从书长相温和,声音也像春水,他开口道:“Tristram的这本书名字取得确实很拗口,但能让你感兴趣,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在下一学年我有一门选修课将会对全校各专业学生开放,今天来图书馆借书也是为了备课。同学,如果你愿意,我很期待能在几个月后的课堂上看到你,向你细细解读这本《语言迷宫》。”
“我会努力的,阮教授。”时霁笑着道,“我也很期待有一天能喊您一声老师。”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步行,逐步来到了校门口,阮从书向时霁道别后坐上了司机开过来接他的车。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车窗重新看向时霁,道:“对了同学,和你聊得太投缘,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时霁站在距离对方几米远外的地方上,身姿挺拔又笔直,仿佛一株历经寒霜风雪仍旧屹立不倒的松柏。坐在车里的阮从书清晰地看到了时霁脸上流露出的清浅笑意,听着他回答道:“阮教授,我叫时霁,风光霁月的‘霁’。”
阮从书唇边笑意一顿。
他目光深远地看着时霁,像是在怀念感伤着什么,但最后只是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笑道:“时同学,我们很有缘。”
时霁听到这个评价,眼神中流露出微微的不解。
阮从书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留下一句绝对不是客套的“希望我们能再见面”之后,坐车离开了联邦军校。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什么作用,在时霁备考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他居然真的在联邦军校遇到了好几次阮从书。
图书馆这么大,偶遇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次数超过五次就显得不那么纯粹了。如果换做是别人,阮从书绝对会怀疑对方的目的,毕竟因为自己的身份,过去在学校里面不是没有学生想通过他拉关系,尤其是法律系的学生。
可面对着时霁,阮从书却真真切切的开始相信“缘分”这两个字。
两个人年龄差距悬殊,家庭背景、人生阅历、社会经验、兴趣爱好又全然不同。时霁过去没读过正经学校,对风花雪月的文学一窍不通。阮从书常年和文字作伴,对完全是理科的机甲、战械也不懂半点皮毛。按理说他们没有共同话题应该是聊不下去的,但见了几次面彼此之间变得熟稔起来之后,居然弄出了几分无话不谈的架势。
时霁这段时间白天看书晚上补课,时间压缩得很紧,每天睁眼闭眼脑海中最后闪过的甚至不是燕闻屿,而是满屏的知识点。
燕家人怕他压力大,从来没有询问过他的学习进度和成绩。燕闻屿更是放纵,每天变着法子夸他聪明,好像时霁顺利入学联邦军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任何人逼迫他,是时霁自己心里憋着股气,想要博出成绩,不愿意有丝毫松懈。
虽然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他,但时霁清楚的明白着一件事——他其实是个很要强的人。
这种状态他原本以为只有燕闻屿一人能感受到,却没料到居然被阮从书也看出来了。
那日阮从书特意把时霁叫出图书馆,在学校里漫步了一整天。他并没有对时霁说任何宽慰的话语,只是向他叙述着自己授课生涯中的种种趣事。
阮从书不愧是联邦军校文学系的教授,说话时用的辞藻并不华丽,但极其生动有趣。时霁度过了轻松的一天,等他回到家整理笔记的时候,才发现阮从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的书里留下了一张小小的书签。
书签上没有留下任何字迹,上面只是用毛笔画了一幅小小的画,有远山,白云和浮水。
时霁顷刻间便明白了阮从书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时霁重新把书签放回到书里面,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