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凤凰的孩子,通体雪白,常住雪山。最喜鲜妍花草,故而孜孜不倦地在山巅种花。这可是这片无尽雪山最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花呢,从无到有,用在上面的年岁连她自己都数不清,直到她从佛国取来的阿毗昙花种生根发芽,事情才有了转机。开花那日,天地震动,灵容得了花神位。
也同今日似的,一条莽撞黑龙从远方飞来,一头撞上了她好不容易种出来的阿毗昙上,黑龙还觉得她没发现,把这朵花连根带叶一口吞了去。
这花不是普通的花,佛国阿毗昙可引人遁入空无之境界,作冥思用,乃是神花。于是玄幽就像个长虫似的,盘踞在她的院落睡了数年才清醒,中途北荒山的精怪来寻自己的龙主子,它们被鼾声惊的要从山头跌下去,别无他法,只能让玄幽留在雪山中。
这一觉,让玄幽从还在学飞的孩童睡成了少女。她醒后,抖搂不掉自己身上的冻雪,就躺在她的花圃里打滚,又一次把她新种的花给毁了。灵容闻声出门,玄幽呆呆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神女。
这一眼便一发不可收拾。
灵容罚她给自己栽花,可是这龙光长身体,不长心智,还是个小孩子似的,每天在花草里滚来滚去,灵容放出来授粉的冰蝶都被她捉去玩了。于是,灵容又把她送回了北荒。
但玄幽可不乐意,又隔三差五跑回雪山。
这漫山的风雪挡得住旁的生灵,却挡不住她这一身比铠甲还牢不可催的龙鳞,更何况是条北荒万年才生的黑龙。
后来她学乖了。虽然每次来还是会弄折花草,但也知道蹲在那拿着铲子补救,灵容也就随她去了。但灵容喜欢她,却不仅仅是因为雪山孤冷,而玄幽性情热烈能为她增添乐趣。
玄幽坐在台阶上靠着她的腿,用铲子把被她踩坏的花草掘起来,整理好残留的根部,再埋下新的种子。这样的细活,她早都轻车熟路。她还挺喜欢这次下凡,“没想到这次我还做了次皇帝呢,规矩真多,一点不比这边少。”
“可你本来不应该做皇帝的。”但她是龙身,又生在帝王家,旁的子女根本压不住她的命格,“就像你本不应该为谢羽点续命灯。”
玄幽手一顿,上半身僵在了原处。
半晌,她才回头看灵容,沉声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在我面前,但我却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续命灯,萧蕴明明可以活的更久。如果不是这盏灯,谢羽早就已经死了。可是点这盏灯的不是别人,是她玄幽,而被续命的也不是旁人,偏偏是她这个白凰。
“你看清,我已经不是她了。”
纵然提到谢羽这个名字,她还是会心疼。纵然她记得这一切,可却还是要提醒自己南柯一梦,不可沉溺。
见她脸色不好,玄幽问:“是那绿毛山鸡告诉你的。”
灵容无奈:“不是孔雀,你觉得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凤凰育九雏,她们这对姐弟,一个对玄幽溺爱,另一个天天和她打架。结果下来一趟,萧蕴把他奉为护国神明,还把灵容封了个明王,孔雀在上面看着,气得牙痒痒,但又对她无可奈何,只能闭上眼认了。
灵容抚了抚玄幽的额头。
原本钝圆的瞳仁又竖了起来,玄幽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掌心。
“做就做了。”
“你从冥河畔而来,身上还有忘川的气息,别以为我睡了一觉,就睡傻了,这件事可没你说的这么轻松。”
“那我也绝不后悔,若是你心疼我了,那就是值得的。”
灵容轻笑一声,捏住她的脸,给她撇在一边,起身回了屋中休憩。玄幽翘着腿,躺在她门前,摸着自己刚才被她抚过的脸颊,心想她还不承认自己是谢羽,明明就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等灵容睡着,玄幽才化作原形,往地渊飞去,落在长满曼珠沙华的冥河畔。一只五光十色的孔雀抱臂在不远处,等着从雪山回来的玄幽。
“没给你臭骂一顿?”
玄幽白了他一眼,说:“直接告诉我,要受什么罚就好了,快点弄完,我还要赶着回去。”
“真抽你几万鞭就算完了才好呢,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逆天而为,因果倒悬,你不是不知道后果。”
“还是直说吧。”
“命格都批出来了,下一世,七百年后,你会在她面前万箭穿心,少年早亡,爱而不得,挫骨扬灰,这一次,没有转圜的机会。”孔雀说,“这是你的债,迟早要还。”
玄幽神情震动,最后只是笑了一声。
还就还吧,就是连累她又要为自己伤心。
孔雀看着玄幽发瘟的神情简直要发笑,“她心上的一角还没找回来呢,伤个屁,你说我阿姐怎么都心缺了,还爱上你呢,我真是搞不明白。”
玄幽牙齿磨的嘎吱嘎吱响,指着他:“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
“好,这是你说的,打就打,现在我们就在……”
话都没说完,就一起被她们吵醒的冥主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