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侍人,焉能长久,祖父难道觉得我不懂?”
谢羽哼笑一声。
谢珩看着面对父亲的羞辱,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的女子,她不是不在乎这番话,只是对于他,心中全是蔑视罢了。
一时间,他的心中有些复杂。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信谢羽孤身一人能在权力漩涡的中心保全自己,谢羽只是一介只身闯荡的女儿家,一朝踏错,只会是万劫不复。
更何况,她选择屈居公主身下,单凭这点,谢珩对于她的智谋和手腕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最终,他还是犹豫了。
这点也不出谢羽的预料,她也没指望着这些人理解,对于父亲的质问和愤怒,谢羽只是说:“若父亲不愿,那我从今以后,革去谢家的名号,也未尝不可。”
“你是说,你要和家里断了干系?”不可置信的语气。
“亦或是将我挪入旁系。”
“有区别吗,就算把你在族谱上的名字划去,难道能改变我们之间的血亲关系吗,你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谢羽有些不耐烦了,她的眼神落在了盛放着花枝的白瓷瓶上。
幸亏没答应昨日萧蕴要跟着一起来的要求,否则她定要把谢家掀一个底朝天,她才把兵符还回去,如今这形式,无声无息地做事才是上上策。
谢羽又瞥了眼天光,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和侧妃也该回去了。”
“你……”男人还想说什么。
谢羽却已经往书房外走,谢珩最后对她叮咛了一句:“若是后悔了,就回来吧。”
她脚步微顿,福了福身。
“望祖父福寿安康,长命百岁。”她笑着说,眼睫低垂,轻柔而恭顺,仿佛挑不出什么错处。
和幼时不像,又那么相像。
这样的谢羽,实则才是锋芒毕露,从摇曳的青丝,到腰间的玉佩,都诉说着她的勃勃野心,只是世人眼拙,看不出她的渴念。
她的公主殿下会在飘摇的小舟间,用云彩般轻飘的话语说出夺权失败后要自己收尸,说完后却随意蹂躏着莲花,就像把弄朝局一般。
也会在清晨的廊下,安静地闻琴,看着自己的眼神纯挚而炽热。
所以不会后悔的。
哪怕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后悔的。
可萧蕴没选择夺权。
而是天命选了她。
谢羽是看着她,如何从丹阳公主,控兵符,合六尚,执掌司察,在麒麟军中有一席之地,又是如何逼宫先帝,拿着兵符在无边夜色中率军南下平乱,一步一步当上了太女,坐上了帝位。
收西戎,设鸾阁,立大梁,广开女官女学,不拒谏臣,文武昌盛,法度严明,在前代的帝王的积淀下让大梁迎来清平治世。
萧蕴这样的女子,是注定要成王的,谢羽也心甘情愿为她铺路。
她仰望她,欣赏她,也爱她。
但萧蕴把谢羽看作臣子,却更把她视为妻子。
这是一个帝王的爱。
谢羽曾不止踟蹰过一次,是她一直站在谢羽的身后,让她逐渐坚定。
谢珩曾经问过谢羽,她到底想要什么,许多年,她都没有这个答案。
她看似谦虚,实则自负。
从前她只是觉得以自己这样的才智,只有跟着陛下才得以彰显,而不是被男人的短见埋没在宅院。
萧蕴的西征,深不见底的思念,让谢羽在那些孤独的夜晚,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她无数次拿起画笔作画,放下画笔却又想起萧蕴穿着暗金的铠甲,一袭烈烈战袍的身影。
久久徘徊,挥之不去。
于是她又拿起了画笔,画到直至力竭。
谢羽累的倒在纷然的画纸间。
这些画中人是她,却都不是她。
为什么自己这么迟钝,又这么胆怯,竟然连心中的感情都不敢承认,现在她远去边疆,自己独守着诺大的长安,又有什么意思。
她最想要的,只有萧蕴。
没遇到她之前,谢羽想不出答案,可当她想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实现。
她已经拥有了萧蕴,在很久很久以前。